衛好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廚娘,低頭轉身,對衛母說了句:“我出去轉轉。”便走出了廚房。
轉過門,隱隱那廚房裏的聲音大了起來,裏麵是七嘴八舌對衛好平日裏狐假虎威、好吃懶做、輕浮愛美的刻薄話,夾雜著衛母幾句討好。
衛好搖搖頭,這衛母看似潑辣,其實也是個麵人。
到底小門小戶出身。
看看日頭,還不到午時,距離黃昏的婚禮有的是時間,衛好輕車熟路地在何府走動。
腳步在濕潤的地磚上不自覺地往舊居走,那長長的甬道,連著她的院子和何牢的書房。
綠珠曾孩子氣地對她說,要是春日裏在甬道放風箏,一定飛得高高的,因為甬道裏全是風。風箏要是燕子的,因為是春天。
可是,春天來了,她來了,卻沒了甬道裏放風箏的主仆。
這一路張燈結彩,喜慶非凡,遠不似五年前那場可笑的桃代李僵的婚禮可比。
衛好失魂落魄地竟走到自己那居所。
還未進院子,便從山石掩映見瞥見兩抹熟悉的身影:
男子強壯威武,一身吉服襯得他目似朗星,帶著肆意的張揚。他擁著懷裏的佳人,低首呢喃細語:“好阿爰,今日你我總算夫妻團圓了。”
懷裏的紅色嬌軀,帶著清露般的氣質,輕輕推開男子,巧笑倩兮:“郎君這話,妾聽了可不懂。”
男子笑得很開懷,哄著佳人:“若非衛孚,你我早已是夫妻,又何必忍受這四年的相思煎熬,你這一年也不會做妾……”話沒說完,卻是已被佳人捂住了嘴。
“郎君,叔父也是不識英雄,又扭不過姐姐。你知道她,三次議親皆不成,若非頂了我的婚約,恐怕隻能老死家中。況且,姐姐是真心愛慕郎君……人死為大,郎君可不要怪姐姐啊。”
佳人的聲音很輕柔很輕柔,順著春風吹到衛好的耳朵裏,卻猶如針尖。
阿爰——
衛好的心頭在滴血,她們姐妹自由喪父,雖有伯父照顧,但也是相依為命互相攙扶。若非當初,阿爰嫌棄何氏落魄,再加上衛孚的攛掇,她也不會同意姐妹易嫁這等荒唐事。
事到如今,她竟成了逼迫長輩,搶奪妹妹夫婿的惡婦!
阿爰,我是你姐姐啊!
你怎能如此欺我?!
還是,是衛孚為了衛氏,逼迫你這麼說,把衛氏的錯栽在一個死人頭上?
一定是這樣!
一定!
你與我就好……
衛好拚命地勸自己,那邊的聲音也漸漸小了。
微微幾句調笑之後,隻聽何牢喚衛爰“卿卿”的聲音。
卿卿……衛好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順著甬道,滿耳都是“卿卿”,這是夫君對正妻的昵稱。何牢從來都是喚自己“阿意”或者“夫人”——
“阿好?你可嚇死阿母了。”驀地被拉進溫暖的懷抱,“怎可亂走,這裏可是何府曖!”
衛好擁緊了衛母,直到把眼淚全部逼回眼眶,才放開她,看清不知覺的已經到何霧的居所附近。
她輕扯出一個笑,“阿母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擁著衛母的時候,衛好才發現衛母衣著很是單薄,現在是早春,衛母的衣服就已經單了,怎可如此?
她動了動嘴唇,想到衛母的金頂針,衛溫受傷卻沒有好菜補身的事,把話咽了下去。她目光閃爍地看了看何霧的居所,笑著帶衛母回了廚房。
午時稍稍吃了點東西,衛好就借口身體不好,回家去了。
衛母擔心要陪她回去,但被衛好以哥哥身子更弱要食些肉的理由給勸住了,總算衛氏聚居之處離將軍府不遠,四周皆是世家大族,姻親之好,沒什麼大礙,衛好才一個人回去。
衛好出了將軍府,便恢複了精神,步履匆匆往城南而去。
她從未踏出過城北世家聚居之處,城南對她是個陌生的存在。
在招募流民的時候,她雖是從頭至尾出謀劃策,出錢出力,但是秉著世家女的矜持,從來隻居幕後,從不拋頭露麵。所以雖然聽說流民很是粗鄙凶殘,卻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