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三寶喝三杯,春花喝一杯,一會兒就拿了第二瓶。三寶喝高了,嘴裏就婆婆媽媽羅嗦了。春花默默聽著,偶爾忍不住一笑。敢在這裏開酒吧,這點酒自然隻是熱熱身。三寶先是坐著喝,激動了立起來,臉不紅,是越來越白,忽然臉頰上有幾處紅,是江風吹紅的,一會兒就成了青紫。春花拽他坐下,隻一杯酒功夫,他又站起,肚子裏的酒把他傾訴的欲望一個勁往上頂。三寶說,春花,你知道嗎?春花說我知道,你坐。三寶說你知道個屁,那些年我老婆放在家裏,用她的卻是別人,老子隻能在長江裏樹桅杆!春花說知道知道,坐下。三寶說你知道個卵,你知道我這船借了多少債,法院的執行庭大年三十都在我家裏守著抓我嗎?春花說知道知道,過年不回家的船老大都是讓債主告了,才在這遊船上過年。三寶就趴在桌子上嗚嗚哭起來。這個男人大概三十多歲,濃眉大眼,五官長得端正,隻是掛著眼淚鼻涕,倒像個受了委屈傷心的孩子。身材也高大魁梧,一個抽噎能將鐵皮桌子震得一個跳躍。

三寶第二回來酒吧時,看見春花就有些難為情,春花好像沒那回事,吩咐服務員給他拿酒端菜,春花坐在高凳上問,你那船保險了嗎?將吧台上一個牌子朝前一推,上麵寫著“代辦保險”。三寶說沒有。那你得照顧一下我的生意。拴錢已催過他幾次辦保險,三寶說,大幾萬呢,花那冤枉錢幹什麼,要死卵朝天,不死卵就硬,賴著沒辦。根水爹娘的船出了事,倒是讓三寶心中一驚,想過保險,可也隻是腦中一念閃過而已,但這次抹不下麵子,三寶說,行。喝完酒,就催春花去辦手續,春花有一個辦公室在一樓,船上樓梯窄,春花先下,三寶看著春花的背影就有些恍惚,那一次實在難為她,這單薄的身子硬是將他這一百八十斤背到了一樓。交費時,三寶就多添了一匝鈔票,春花推開那錢,說,燒包了咋的?三寶說我是真心謝你那回。春花想了想說,也行,我替你多交幾百個噸位的保費。三寶說,別,我那行船證上噸位白紙黑字寫著呢。春花說,這事你就別操心了,長江裏都是渾水,沒有黑白。

夏天,樓頂的酒吧是個涼快處,風裹起江麵上的水汽迎麵撲來,像是給每一寸皮膚都灑了薄荷水。春花坐在吧台內的高凳上,生意好,她一臉燦爛。三寶走進去坐到另一張高凳上,說,恭喜老板財源滾滾。春花捏了一下他的臉,說,幾天不見,嘴巴甜得淌蜜了。

三寶說,正事呢,給我老婆上個保險,我老婆上船了。

春花說,怪不得現在不去小房間了,原來家裏配備滅火器了。

三寶說,天地良心,我可是為你守身如玉。

春花說,你別把我大牙酸掉,男人那點德性還瞞得了我?

三寶說,我要不是惦著你,才不會上什麼保險。你去查一查,我這船以前有過保險記錄嗎?想見你,才船保險人保險,老婆一上船就替她保險,我恨不得把船上的狗都保險。

這話不假,春花說,你就不怕白臉的人把你廢了?

三寶說,我不是在你這裏買了人身保險嗎,買保險的人不就是等著危險來嗎。

春花不吭聲了,春花坐在高凳上,兩條胳膊放在吧台上,胸脯挺得高高的。那緊繃的屁股劃出一條弧線,像電視裏高昂的眼鏡蛇頭部的側翼,三寶覺得這個比喻不妥,美麗中藏著毒辣,換個比喻,應該像沙鍁背麵的弧度,是金屬般錚亮的流線型。如果說屁股是沙鍁的背麵,那麼她的腹部應該像什麼呢?她肚腹的側影瘦削而挺拔,三寶想,那就應該像沙鍁的正麵,不止是平坦,而是稍微的凹陷,灑一把沙子上去,會慢慢滑落,像是荷葉上灑落的水珠緩緩滾落。

春花說,你看什麼看,沒正經。

走的時候春花說,你真的相信我是白臉的女人?豬腦子,我要是他的女人,還用得著風裏浪裏掙這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