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尾聲(1 / 2)

老三的屍身撈了上來,兩截,腹腔裏的東西都沒了,掉進江裏喂了魚蝦。裝棺材送殯儀館時,月香弄來了一些塑料皮,月香手巧,把那些紅色的塑料皮做成了各種形狀的內髒。

月香把心髒裝進去,說,老三,你安心吧。

月香把胃髒裝進去,說,老三,你該喝就喝,該吃就吃,每年清明我會給你送酒送飯。

月香把肺髒裝進去,說,老三,我特意把你的肺做得大一點,在這邊你氣量小,到了那邊你要把氣量放大,能忍一切難忍的事。

三寶的喪事全是月香一手操辦的,月香不讓拴錢插手。月香心疼自己的男人,他不能垮,他垮了這一大家子怎麼辦。

送葬的隊伍裏多了一個年輕的女人,白襯衫黑短裙,人長得洋氣,說話也不是固城口音。月香不認識,她說是保險公司派來聯係陳三寶辦賠償的。拴錢認得這個女人,她叫春花。

辦完喪事,拴錢的船就泊在黃浦江,掛牌待賣。

拴錢接到了白臉一個電話,按航程,返航的固城船隊應該還沒到白臉那裏打沙,可白臉已經知道了發生的一切,白臉說,兄弟,你沒錯,本來我打算幫你辦的事,你自己辦了,我小看了你,你是長江裏的一條好漢了。心裏難受,我也能想得到,我開始的時候每次辦了事也得難受幾天,過了這個坎,把心硬得讓它結了繭,你就能在長江裏呼風喚雨,人鬼敬畏,這才算真正入流。

拴錢關了手機,這麼說,是我拴錢早就想滅了老三,是我故意設了撞船的陣把老三殺了。別人都看出來了,就我拴錢在自欺欺人。

根水離開了拴錢的船,根水說,拴錢叔,我得去弄自家的船了,我爹娘是誰殺的也許我暫時查不出凶手,可我得把我爹沒做完的事做下去,我隻要在長江裏待下去,總有一天會水落日出,報仇雪恨。我現在也知道,岸上有岸上的活法,水上有水上的活法,用岸上的理來想船上的事,一輩子都想不通,硬著頭皮想,會弄出病來的,生死有命,您也不要為難自己。拴錢叔保重。

拴錢看著根水的臉,看到的卻是羅金寶朝他在微笑,拴錢說,我沒事,走你的吧。拴錢在心裏對羅老大說,既然我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下得了手,就是畜牲,就是魔鬼,就再也不怕造下的所有罪孽,不怕鬼神糾纏天地報應。

再大的船也載不動存放兩條年輕生命的兩個骨灰盒,月香得送他們回家,讓他們入土為安。走之前,月香和拴錢商量,這一次賣了船,添上老三家的保險款和貸款,再造一艘五千噸大船,老三的股份,給老三的兒子繼承。

月香說,現在我們不僅有女兒,也有兒子,是兒女雙全的爹娘。你可不能趴下。

月香想起當年那個英姿勃勃的拴錢,想起雄心勃勃一次又一次造船的拴錢,他隻是累了,隻是乏了,他還不到五十歲,月香得撐住他,讓他度過這段日子,月香從來不懷疑自己看中的這個男人有能力,但有能力的男人千千萬,有善根的男人是萬一。

月香走後的那天深夜,栓錢的手機突然響了,拴錢躍起,是座機的號碼,開頭021,上海的。

電話那頭說,你是陳拴錢嗎?我是派出所,請問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沈宏偉的人,江蘇省固城縣固城財政所所長。你認識?那你接一下電話。

電話裏是沈宏偉,沈宏偉說,陳老大,快來接我。他們非說我是騙子,白紙黑字的名片上寫著也不信,你快來領我,帶五千塊錢。

沈宏偉一早就上了岸。沈宏偉去岸上是到銀行刷卡,陳春花電話通知他,保險賠償金提出來了,老三欠他的錢已到了他銀行卡上,這麼大的一筆款子,他不放心,跟拴錢打了招呼,說上銀行去刷卡驗證一下。

沈宏偉看了卡上的到賬數字,沒錯,他心裏踏實了。還不到中午,他找了一家小酒館,炒了幾個菜,順便喝了半斤裝的一瓶白酒。吃完了逛過一條小巷,他的腿邁不動了,那裏有幾家洗頭房,白天,裏麵也亮著粉紅的燈,招搖而又魅惑。

有多少天沒沾女人了?沈宏偉自己也記不清楚。從前沈宏偉不沾這種女人,不是沒這個念頭,不是因為身邊不缺女人,是害怕,固城鎮就那麼大,沒有幾個人不認識他,說到底,是怕丟了官,丟了公職。現在官也丟了,回去即使保住那個鐵飯碗又有什麼勁?他再也抬不起頭,隻能在別人的譏笑和白眼中度日。沈宏偉在船上日思夜夢都想早點結束船上的日子,但馬上就可以回去了,事到臨頭,他突然害怕了,回去上班的日子隻會比在船上更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