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沿著林中的一條小徑踏向此次的目的地。
當他們走到小徑中段的時候,一張巨網從天而降,眾人甚至來不及叫喊就被困在了裏麵。
“哈,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正愁沒人讓我試驗我新造的這張‘天羅地網’好不好用,你們就來了。”
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從道路的另一端傳來。身穿飄逸淡紅紗裙的高壯少年在無數飄落的花瓣之中快步走來。
本來,粉紅的桃花林配上身穿柔美紅裙的人兒應該是幅極為唯美的畫麵,但這幅畫麵卻很徹底地被穿衣的人給破壞了。沒錯!那是個高高壯壯的青年,而且是個麵孔黝黑的、沒有一點纖弱美感的青年!
“哈、哈、哈、哈……”
看著這個打扮怪異的人,眾人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
“不要笑!”
那個人惱羞成怒地大吼。又不是他想穿成這個樣子的,誰叫他的師父有這種特殊的愛好,而他這個可憐的徒弟就隻能秉著“尊師重教”的原則,在自己那變態的師父的淫威之下,“高高興興”地穿上這套“漂亮”的衣服。
“我們是特別來拜訪創兵聖光先生的。”
艾波珥冷冷地說。他也覺得有趣,但是他已經習慣了這副冰冷的模樣。
“你們找我師父?有什麼事?”
青年眼裏陡然多了警戒與懷疑。
“我是他的舊友。你隻要告訴他,暢星環來見他就可以了。”
絕音緩緩地說。他的臉色依舊不是很好,聲音輕而悠慢。
“我的師父會有朋友?我不信!我在他身邊待了十八年還沒見到有人來這裏!”
青年摸了摸下巴,狐疑地看著絕音。
“我是他的朋友。”
絕音又說了一遍。他又豈止是他的朋友呢?
“算了,你們這樣文文弱弱的幾個人,料來也不能把他怎麼樣。我就帶你們去見見他。”
他被絕音的真誠和此時的柔弱打動了。於是,他“拖”著一群人走向小木屋。請別懷疑,他絕對是用拖的。也許,他還是不太相信他們,也許,也許他根本就沒想到過把人放出來讓他們跟著他走會更輕鬆。
簡陋,不過是木屋的表象;風雅,才是其真正的內在。山水畫,瓷花瓶打扮出一室的清高;玉香爐中傳出幽然的香氣;一把巨大的折扇懸於淡碧色的木牆上,下麵的檀木桌上橫放著一把古色斑瀾的劍……一切的一切都帶著極濃的書卷味,但最為雅致的,卻是那個半躺在竹榻上假寐的男子。他緊閉雙眼,眉頭輕蹙,那張和四方神守簡直一個模子刻下來的臉有一種模糊的歲月留下的蒼涼。
“師父,有人說是你的舊友。我把他,不,是他們,帶來了。”
青年一腳踹開木門,大聲地說。於是,眾人眼中出現了一幅清雅的畫麵。
“怎麼回事?你叫那麼大聲,你師父不聾,聽得見。我哪裏有什麼朋友?”
竹塌上的人連眼睛也沒睜,慢悠悠地說,聲音慵懶。
“他說他叫‘暢星環’。”
“他在哪?”
聽到“暢星環”三字後,創兵聖光馬上從竹塌上跳了起來,雙眼暴射出兩種不同色彩的光,一改剛才的散慢。
“我在這裏呀。我找了你們好久。”
貌不驚人的絕音慢慢地移到前方,他的眼中帶著一抹欣喜以及憂傷。
“是你嗎?”
看到絕音,他有一瞬間的不可置信。
“你也認不出我了嗎?我這幅模樣,就真的難以辨認?”他悲傷地說,“姐姐,姐姐她也不認得我了,她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她現在根本什麼都不記得了呀!”
絕音小聲地呢喃,聲音中有掩不住的痛。
“你已經找到公主了?”
絕音輕輕點了點頭。
“公主的稱謂是什麼?”
“昊玥。”
聽到他的答案,創兵聖光單膝跪地。
“臣參見殿下,請您原諒臣剛剛的無禮。”
“創兵聖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古板的。我們隻要和以前一樣就好了。”
絕音微笑著說,眼中含帶朝陽的溫暖。聽到他的話,創兵聖光站了起來。兩人相視而笑。
“我現在的名字是莫邪。”
創兵聖光上前一步,雙手微一用力便扯斷了“天羅地網”,他轉頭對自己的徒弟說:“你還有許多東西要學呢。”
眾人從網中掙脫。
“四方神守!”
看到皎的一瞬,莫邪冷冷地吐出幾個字,語氣中有毫不掩飾的厭惡,不隻是厭惡那麼簡單,更確切地說,那是憎恨!
“你們,有相同的臉。”
禋昊饒有興趣地看著兩個人,“你,可以一眼認出你從來沒見過的四方神守。這很奇怪,不是嗎?”
皎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人,眼神迷惑,又像是在探問著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呢?”絕音問,“從見到他們的第一眼起,我就一直在想,他們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怎麼會沒見過四方神守呢?”莫邪眼中有一絲狂亂,誰也沒有理會。“我不但見過他們,我還知道他是白虎神守!他們四個出生時我就見過啊!你說,我怎麼可能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認識呢?”
“你的孩子?”
所有的人都不太相信這個事實,但轉念一想,這也是合理的。但是,他們不明白,如果四方神守是莫邪的孩子,那他為什麼會如此仇視自己的親生子?
“對啊,我就是那個失蹤了的四神聖堂的堂主。”莫邪低頭笑了笑,他又抬起頭看向絕音。“你也是知道的,普通人是無法承受神獸的力量的。”
絕音點了點頭。
莫邪眸色一黯,極為哀傷地說:“就為了這個責任,這個我不得不承受的責任,我最愛的那個人離開了我。那個人本來就有一顆鎖不住的心,這件事,讓那個本就漂泊的靈魂離開了我。我知道,除非他找我,否則,我是找不到他的。我逃出了令我難以忍受的四神聖堂,來到了海之國,一夢二十年。”
“那個人,是男的?”
絕音問。他是知道的,一個可以讓莫邪找不到的人必然有著絕對強大的力量,有著強大的力量卻不能被四神聖堂接受的莫邪的愛人就一定不會是女人。他也知道莫邪這個人有多麼乖張,多麼離經叛道。
莫邪點了點頭,說:“你知道的,我不會在乎那麼多。他是男是女又能怎樣,我愛他,隻因為他是他,我愛的是他的心,他的靈魂。其餘的,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你是找不到他嗎?”綠色上前一步,她不喜歡他這樣的悲觀。“你是根本不想找到他吧。你怕他的不原諒,他的漠然甚至是仇視!你是真的愛他,愛著他的一切,所以你害怕自己承受不了他對你的消極的感情!你這難道是真的愛他?你不覺得自己愛得自私?你隻是理解自己的感情卻沒有想過他的感受!也許他隻是等著你去找他,離開也許隻是試探!他的躲避或許隻是想要一點短暫的療傷的時間,他在等待你送的解藥,但你卻沒有去找他。他的傷口又會有多深?”
綠色一口氣說了一堆話,這對她來說,是絕無僅有的。在她的世界,她並不喜歡說話。她的父親太忙,她的母親眼中又隻有她的父親,她的朋友不多,關心她的人也實在有限,在寂寞的時光中,她學會了沉默。但在這裏不同,有人給她溫暖,有人願為她會付出,她也變了,她從來沒有後悔留在這裏;在這裏,她可以自由的說笑,毫無顧忌地展露自己的真性情。
她的話,讓從來不願多想的莫邪冷汗漣漣。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他的感受。難道真如眼前的這個女孩所說,他太自私了?他不禁地打量她,卻意外從她的身上發現了一份熟悉。是那種純天然的感覺。
“暢星環……”
“叫我絕音。”
“絕音,她是誰?”
“花之國女王預言中的可以拯救這個世界的少女。”
“看樣子,我真的在海之國沉睡了太久太久。這個世界怎麼會需要拯救呢?”
莫邪有些詫異地問。
“你真是失職,這個世界已接近崩潰的邊緣了。”絕音望著外麵略微暗沉的天,“如果沒有足夠的力量,我們的心血也許就要白費了。”
“你是說,這個世界也會毀滅?像‘她’一樣嗎?”
莫邪激動地搖晃著絕音的肩膀,引起他劇烈的咳嗽。斑斑的血又染紅了他明黃的衣袍。
“你這是怎麼了?”
伴著其他人的驚叫,莫邪不可置信地看著絕音蒼白的臉。
絕音隻是笑笑。他用帶著溫暖的聲音說:“我們需要你。刹印綾的伊西斯已不再站在我們這邊,我不知道‘她’是否是忘了過去抑或是什麼改變了‘她’的信念。總之,現在的我的這個身體是絕對對付不了‘她’的。‘她’有多強,你是知道的。”
“忠心耿耿的刹印綾會背叛?我不信,‘她’一定是不記得以前了!”
絕音隻是笑,笑得無可奈何,他也願意相信事實是這樣。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我們需要你。”
“我跟你走。”莫邪點了點頭,但他微一沉吟又說,“我現在可能也不是‘她’的對手,因為我的兵器被封印住了。這個封印是血印,要想解開它的話,必須得以鮮血供獻者的生命做為祭品;不然的話,那個封印就隻有擁有轉化結印之力的刹印綾才能破除了。”
“那個封印是什麼時候的事?”
絕音的眉擰在了一起。使用不了創兵聖光的莫邪恐怕也不會是刹印綾的對手,但如果,如果他可以擺脫這個身體的話,他們的勝算就很大。如果他能夠找到暢星環,又如果“她”還沒得到刹印綾的話,那對付武力排名在他們之上的伊西斯,也許能贏。但也隻是也許,畢竟“她”的能力特殊到防不勝防的地步。
“你的身體又是怎麼回事?我們風度翩翩的殿下怎麼會變成這樣?”
轉移話題。莫邪並不想告訴他有關血印的事。因為實在是丟人。
“我隻是個漂流者,難道你忘了嗎?”
他也不逼他。
莫邪笑了,他是記得的,但他隻想捉弄他。哪怕那是個讓人心痛的事實。
“你的大兒子還在海之國女王的手裏。她要見你。見到你,她才會放了他。”
“蒼嗎?”莫邪皺緊了眉,他實在無法喜歡自己那四個孩子。“我可不可以不去?”
“不可以!”
異口同聲,所有人都加以反對。
“正如我們需要你一樣,我們也需要他。”絕音瞪了他一眼,“這個時候不要感情用事!你必須得去!這是命令!”
莫邪無奈地點了點頭。當絕音用“命令”這個詞時,那就千萬要小心。這是經驗。
“哇”的一聲,絕音的血再一次染紅了他的衣。觸目驚心。
“你沒事吧?”
皎抱起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在這個身體裏已撐不了太久了。”絕音瞅著莫邪,“跟我走。”
“我還有些事要處理。”莫邪留戀地看了看自己已居住了二十年的地方。“你們住在哪?我去找你們。”
“醫師微草的家中。”
“我知道了。”
他點了點頭。
綠色一行人走出了莫邪的小屋。目送他們離去的背影,他輕輕地說:“徒弟呀徒弟,為師的要走了。你會不會想我?”
沒有人回答。
“阿心?”
他又叫了好幾聲。還是沒人理他,他轉過身,卻看到自己的徒弟正哭得鼻涕眼淚。
“師父,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