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何永進哈哈大笑道:“恒淮,不必擔心,這畢竟是個傳說,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再說了,死鬼再可怕,也不如活人。你初來乍到,不習慣。現在走夜路當然沒有問題,解放前才糟糕呢!所謂窮鄉僻壤出刁民,一點也不假,以前湘西遍地土匪,五幾年解放軍剿匪簡直比打蔣介石的百萬大軍還辛苦。哪如現在安穩地走夜路呢!”
突然一種“噠噠……”有節奏的跳躍聲傳來,不禁問道:“老何,這是什麼聲音?你仔細聽聽,噠噠的!”
何永進止住腳步,側耳傾聽,臉色陡然大變,低聲叫道:“早不來晚不來,不好!我們遇到吆喝死人的!”
“什麼,吆喝死人的?什麼玩意兒?”
何永進粗暴地喝道:“不要管,我們快走!”
我莫名其妙,既然何永進這麼急,必然有其理由。當下我就跟著何永進加快腳步,一路小跑,離開了萬屍塚林,約莫過了半個多鍾頭,忽看到前麵亮出一片燈光,卻是到了一個旅店。
所謂旅店,也不過是用木板搭建的幾個簡陋房間,若不是正門上方掛著一個招牌“有間旅店”,當真以為隻是守林人的小房子。旅店簡陋之極,但是畢竟人氣多了起來,甫進入大堂,就看見四根柱子上都掛著亮堂堂的蠟燭,底下飯桌邊有五六個人喝酒吃飯。那老板是一個穿著油膩膩中山裝的老頭,笑著迎接我們:“啊,兩位解放軍同誌,要落腳?先吃飯嗎?”
我們身上還穿著摘取衣領袖章的綠色軍裝,倒是一目了然。何永進是東家,他點點頭,說道:“給我們兩人一個房間,另外來點吃的。”
“好咧!”
我們挑了一張桌子坐下,不刻上來兩大碗米飯,一碗熏臘肉,一碗茶樹菇土地。我們趕了一天的路,老早饑腸轆轆,當下放開肚皮吃起來。至於酒類,萬萬不可,外出走路,還是小心為妙。
我們正吃的歡,突聽敲鑼的聲響,同時有人不住用湘西土語吆喝道:“吆喜神嘍!吆喜神嘍!”
大堂內正在吃飯的所有人都臉色陡然大變,那老板急急忙忙上前,對我們鞠躬道歉:“各位客人,喜神打店了!請諸位回避一下,以免觸怒了喜神!”
那些客人顧不得沒有吃下的飯,慌慌張張地跳起來,躲到後麵的客房裏去。連何永進也神色慌張,拉著我跑進去。我心中越發疑惑,強行拖住了何永進,喝問道:“老何,我問你,究竟是怎麼回事?方才路上也是這樣的,現在到了店裏,大家都怕的要命。究竟是什麼東西,讓你如此大驚小怪。毛主席不是教導我們,要敢於同一切牛鬼蛇神做鬥爭!”
何永進臉色發白,口中吐出兩個字:“趕屍!”
“趕屍?”
我口中念叨著,不明白。
何永進急促地說道:“趕屍,就是趕著屍體回家!”
我忍不住笑出來:“胡說八道,人死了,怎麼還會動?居然要把屍體趕回家?你當是牛啊!”
何永進怒氣衝衝,拂袖而去,留下一句:“不信也罷!”
這時,我聽到前麵的大堂裏有人短短地說道:“喜神打店了。叨嘮!”
老板問道:“幾位喜神?”
那人說道:“兩位!”
我心中好奇,透過木板的縫隙窺視,看到老板正在招呼一個精壯的漢子,約莫三十來歲,相貌甚是醜陋。他的打扮極為奇怪,頭上是一頂青布帽,身上穿著一件青布長衫,腰間別著一條黑色腰帶,藏著什麼東西。至於腳上,更是奇怪,居然穿著一雙草鞋。現在什麼社會,再窮,至少一雙鞋子還可以弄到吧!
漢子身後,直挺挺立著兩個人,更是奇特,他們頭上戴著一頂高筒毯帽,臉上叫一塊白布給遮住了,身穿長袍大褂,肩膀部位,掛著紙錢、黃表,渾身一動不動。然而他們身上的衣物和紙錢卻隨著外麵傳進來的微風飄飄蕩蕩,頓時陰風四起,有若孤魂野鬼,儼然一具僵屍,甚是恐怖。我頓時頭皮發麻,這時肩膀突然一搭,我嚇了一跳,回轉頭……
我驚訝地看到,在我肩膀後麵,黑暗中閃爍著一雙亮晶晶的小電珠,仿佛是黑森林裏的老狼,我渾身一震,再定睛細看,卻是何永進這個家夥,頓時鬆了一口氣,惱火地朝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掌一拍,挪開去,罵道:“好你這個小子,不聲不響,你當在南方叢林中半夜摸敵哨?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