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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行按照每天相同的樣子呆在自己的辦公室裏,他早已習慣了在沙發上擺一床被子的生活方式。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之所以改變必然是因為他看見的或者想看見的路牌變了,而白子行的路牌早已經從隱隱約約變得逐步清晰起來。窗外的天色有些晦暗,看樣子又是會有一些小雨了,這種略微潮濕的氣氛是他喜歡的,眯縫著眼躺在沙發上打量著寂寞的黃昏,心裏卻有一種若存若失的嘲笑聲在緩慢地升騰,到底在笑誰呢?章書記的秘書勞頓來了電話,說一會兒書記開完會以後要和他下下象棋,上回他把書記的好煙贏了個精光,書記總記著想翻盤。喜歡下棋的領導總是會很像小孩子,但小孩子的眼光總是最鋒利的,他絕不敢在這小孩子跟前少穿一件衣服。
白子行眯著眼躺著,卻又看見了那一間屋子裏的長聲呻吟和短切的呼吸……一間正當西曬的屋子在午後的陽光裏有些躁動難耐,連空氣都有些鬱結。除了鋪著的幾張床,你就隻能看到一張用作餐桌的方桌子,裏間屋有一個大櫃子,好像還有一台電視,桌上還橫七豎八的放著一些吃過沒有收起的碗。他在客廳靠右邊牆壁的一張床上,床是竹床,如同吱吱呀呀的老水車此刻在歡叫不已。他注意到這客廳裏的三張床,每張床旁邊倒是有一個不大的床頭櫃,每個床頭櫃上都擺放著一瓶打開又封上的紅酒、幾個果凍,一杯熱茶是現倒的,自然就還有精油之類,所謂“套子”都是放在抽屜裏型號齊全。這是一處典型的小而全的“高級場所”,他身上蛇一樣扭動的女人明顯是對所有的規範技藝很熟悉同時也很敬業,做得非常到位,卻絕沒有輕薄獻媚或者敷衍了事的討嫌。
女人把白子行翻過來掀過去地弄,弄得他幾乎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就把某處機關擰得他一個激靈坐起來,女人吃吃地笑說反應太大了把她也給嚇著了。白子行摟過女人說你真是個天生尤物,太專業了。女人卻笑說她們出來做事就是為了掙錢,而你們既然是來花錢的,就沒理由不讓你們舒服透啊。
白子行想這一定是一個奇女子吧?他平日裏總喜歡翻看古人的野史傳奇之類,知道中國曆史上名聲遠播的女子大多數出自青樓之中風塵之戲,雖然他也明白很多事不過是古代無聊文人的意淫之物,但仍然免不了就喜歡從現實中這些女子身上來想像一下,他把這也歸結為無聊。他一直崇拜王小波冥想般的“發愣”,而他喜歡無聊地呆著。“發愣”是智者目光逆行的結果,而無聊則是眾生無可奈何的回避。他一直都在試圖回避生活,而所有的牆壁都在向著他飛速地擠過來,而他究竟該避向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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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處響起了響亮的腳步聲,章書記洪亮的嗓音在高聲大嗓地喊白子行了,問酒菜可曾齊備?白子行坐在沙發上沒動,依舊眯縫著的眼微微睜了睜。他是早已吩咐小食堂配好了一小鍋用酒精爐小火煨著的紅燒肥腸,溫好了一壺花雕酒。白子行曾笑說這章書記果然是奇才,明明是北方人嘛卻長個南方肚子,偏偏喜歡喝黃酒。徐區長點評說這馬屁確實高級得很,完全不露痕跡。章書記哈哈大笑之中誇白子行也是名字起得好,倒真是頗有些道行,他卻不知道章書記這話是不是在誇他?
一盤棋局擺上,霎時間煙塵四起,就隻見俥鳴馬嘶,永不後退的小卒子們在楚河漢界的邊上雄壯地倒下去的瞬間,隻看見天空上雲舒雲卷,殘陽寫照在破碎的櫻槍上,一片喧囂的靜寂。天空上早已褪去了血色,但濃重的夜色還在遠遠地路上。如刀鋒般的狂風掠過同樣沉默的原野,殘損的士衛圍繞著獨處的君王,山河遠逝如夢,留待誰人玩笑……
白子行悠閑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對麵的章書記有些手忙腳亂,顧不得秘書給他端著的茶杯。看了半晌,歎一口氣抬頭說:“你今晚請我吃這一台肥腸酒,我就認輸可好?”
說笑之間白子行見章書記的秘書勞頓已經把食堂送來的用小酒精爐煨著的肥腸鍋和花雕酒擺好,便站起身來掰著指頭算了說章書記一定是故意輸的,這都賴著他吃了多少頓了,看來逞能也未見得是好事。勞頓卻在一旁接話說,自己又沒下棋,這是招誰惹誰呢,堂堂大秘書降成服務生了。章書記拍著手笑對白子行說,說看看,看看,這家夥又羨慕起別人來了,他老說別人的秘書吃鮑魚,喝洋酒,跟著我這半大老頭子卻隻有吃點肥腸、喝老酒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