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頓替章書記拉開椅子說:“我們倆吧其實好有一比,你老人家就是寇老西兒,我啦就是那倒黴書童寇安;不過咱窮是窮點兒,也有一樣好處,白天吃得香、晚上睡得著。”
白子行笑嘻嘻地給章書記倒上酒,隻見半大老頭兒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酒,眯著眼長長舒了一口氣,似乎要把一天來所有的疲倦都給抒發開去,然後才對白子行說:“子行啊,剛才那些話雖然是玩笑話,但你和勞頓都要往心裏去呀;你們年輕,一個算是基層首長的秘書、一個是在基層大油水部門擔任重要工作的人,可不敢跑偏了,驢跑偏了能拽回來,人要是跑偏了可是拽不回來的喲。”
勞頓在咕嘟咕嘟冒著泡紅亮亮的湯鍋裏一邊撈一邊說,你老人家這話聽著怎麼像臨別贈言呢?按照人民的意願,你還可以混個幾年啦。您老這麼一說我真是後脊梁都冷了,明天準得感冒。勞頓是從大學裏被章書記生拉活扯弄到身邊做筆杆子的,因此身上沒有多少秘書應有的恭敬和謹慎,倒平添了幾分文人酸氣。
章書記不理他繼續問白子行區裏拆遷工作的進度如何,何時開始規劃中的修建?白子行一一說了,他頻頻點頭說這是一些靈活的方法,區長小徐看來是個行家裏手,要白子行跟這樣的好領導學著經驗。白子行自然也是頻頻點頭,卻沒有說徐區長的這些“便民措施”多數出自他不經意的“提示”。他雖然看似簡單的眼光,卻知道話到舌頭三分止的規矩。
江湖上最看重的便是守規矩。
白子行看著對麵的章書記似乎又覺得有些恍惚,他有意無意的囑咐究竟是看到了彌漫的煙塵和喧囂的馬路上那些平靜的幕後推手,還是他隨意地就看見了紛繁的工作之後,一些未曾浮出水麵的彼此關照這是一個內心平靜的人,你麵對他絕不能去猜或者迎合,自作聰明的結果就是,你會暢快地迎麵撞上一座紋絲不動的大山。
白子行說目前的拆遷工作進展還是不錯的,至少沒有造成大的群體事件,局部的老頭老太太搶著指揮交通的事兒,不過是些枝節問題,有徐區長的統籌指揮,應該說完成年底的目標問題不大。
章書記點點頭說:“好啊。我一直是相信沒有看錯你,不過我可能要給你出個難題了。雖然目前你們拆遷辦沒有正主任,但徐區長和我都同意你是負責的。但前幾天徐區長和我通氣,市裏有人找了她談話,上級的意思還是放一個“老資格”的同誌來負責這項工作,既然是上麵定了調子,要老資格,很明顯就是傾向於你現在的副手老秦了。當然,你這段時間的工作表現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徐區長也為你爭取了,但上級的決定我們還是要服從的。徐區長說她的感情接受不了更不好直接對你說,既然當初是我力主你來負責這件事,那麼也隻好我先來給你吹吹風了。無論如何希望你能正確對待此事,尤其是工作上不能放鬆,該抓的項目你還得抓緊。
白子行幾乎是不加思索地就笑了起來:“一個小小的機關裏辦事的人員,卻讓一二號首長如此關心,我一定不辜負首長的信任。”這話說得懇切,讓章書記猛一拍手就說果然是沒看錯人,連著就幹了兩杯。說今天的肥腸滋味確實好,還是自己掏錢吧。
勞頓在一邊安靜地坐著,衝著白子行既不像笑又不像哭。
章書記拍了兩下白子行的肩膀說:“本來這些事嚴格按照組織原則辦就是了,我或者其他領導同誌來給你打招呼就已經是不正常的,何況你白子行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用得著這樣大的麵子嗎?但既然我作為區裏抓主要工作的老同誌親自給你說,就說明你在咱們區拆遷辦工作位置上的重要性,有些事你不用全知道,隻需要知道一點就可以,你不光要輔助老秦做好工作,更要凡事留心,避免在你們這個最容易出事的部門弄出事情來,要真弄出事情來,我不找別人,就唯你是問!”
白子行苦笑了:“我怎麼覺得自己突然加入公安或者國安係統了?”
章書記不理他的話頭,端起酒杯就又一飲而盡然後用筷子敲了一下碗沿兒說:“子行,你聽過這樣的順口溜沒有:“說金錢是罪惡,都在撈;說美女是禍水,都想要;說高處不勝寒,都在爬;說煙酒傷身體,都不戒;說天堂最美好,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