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2)

陳亮同意去上海檢查,這應該歸功於黃蓮的眼淚。女人的眼淚有很多種功能,融化男人的頑固就是其一。但陳亮有個條件——不能串通醫生,合夥騙他。

這個好說,再說我們也騙不了你,你這麼聰明的人。我對陳亮說,換一個人得了這種病,家裏人起碼能瞞上半年三個月,你這裏一天都隱瞞不了,憑我們這種智商,哪個能騙得了你?

我給在上海醫院工作的同學打電話,把陳亮的病情和心態都對同學說了。我說是我最鐵的哥們,不忍心看他坐著等死,你得給我想想辦法。我的同學爽快地答應了,隻要他能來,我們就有辦法讓他接受治療。

我向領導請了一天半的假,領導沒有問去幹什麼,拍拍我的肩,去吧。我在單位屬於能寫的,能寫在我所在的單位就是會臨門一腳的。會臨門一腳的教練喜歡,偶爾出去泡個吧,蹦個迪,教練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臨出發了,陳亮非常認真地問我,給你的同學打過電話了?

打了,我非常坦白。我說我不會讓我同學騙你,害你人財兩空。你知道現在醫生開藥可能有開單費,就像你賣燈給裝飾公司業務員介紹費。托不托人大不一樣,沒有人關照一下,醫生開單費高,可用可不用的藥給你開一大堆。裏麵有人,可以少花許多冤枉錢。

陳亮由黃蓮挽著坐上了去上海的大巴。大巴在高速公路上跑得飛快,陳亮靠在座椅上,脖子縮進領子,目光呆滯地望著車外瞬間變換的風景。

天氣不錯。杭州灣大橋快到了。黃蓮坐在陳亮的旁邊,幾次想找個話題。陳亮淡淡地瞟一眼黃蓮,又把目光移到窗外。

隔著走廊坐的我有些看不下去,突然想到了一個話題。我說上個月我去了郭巨,那地方真不能看了,讓人心痛。陳亮沒有接話,他把目光轉了過來,並露出一些光亮。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黃蓮發現了陳亮這細微的變化,讓我坐到陳亮的身邊去。

我與黃蓮換了一個座位,我對陳亮說,往事如煙,郭巨燈具的輝煌曆史就這麼過去了。

人生也一樣,我陳亮很快也過去了,陳亮說。

人生苦短,在曆史的長河裏,人哪怕活到七十八十,也就是一瞬間。

不一樣啊,本來準備著活七八十歲的,還有許多想辦的事沒有辦,突然接到通知生命結束了,你說可悲不可悲?

是啊,我默默地望著陳亮,無言以對。

人在世上來過一趟了,應該留下點什麼的。我在這個世上白來了一趟。陳亮眼望前方,有點憤憤的。

不能這樣想啊,芸芸眾生,能有幾個給曆史留下些東西。

我不一樣啊,曾經立誌寫東西的人。宋朝有個詩人也叫陳亮,他就給後世留下了一些詩詞,很不錯的。我不能寫了,你寫部小說吧,寫我。陳亮對我說。我吃了一驚,這哪成呢?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一下。

你不行還有誰行呢?陳亮突然認真起來,望著我,目光裏滿是生動的光亮。我不知所措,我說我沒有寫過大部頭的東西,怕把你的豐富生活寫得一團糟,塗成一堆廢紙。

我已經到這地步了,說走就走,想起來多可悲。陳亮眼裏含著淚花,聲音有點澀。我聽著心痛,突然意識到文學的陳亮要回來了。陳亮離開郭巨做燈具生意的時候讓我相信他,他會回來的。陳亮骨子裏是文化的,正緩步向文學園地走來。文學的陳亮非常可愛,我是文學園地的留守者,應該隆重地歡迎陳亮回來才對。我的腦海裏亮起了陳亮送我的燈,眼前有了一片溫暖的光。我一把抓住陳亮的手說,好吧,我豁出去了,題目暫取自你的燈具店名,叫“燈火”,但是你一定要幫我,要有耐心,要勇敢地活下去,咱哥倆共同來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