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響了，是醜區任書記打來的。項毅中便也想起鄧成名他們就北山村征地起訴省政府的事。半個月前省高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結果如何尚不得而知。項毅中就想這個電話多半與此有關吧。果然，任書記告訴他，省高院宣判了，省政府拒不受理鄧成名等人要求對北山村征地批複進行複議的申請，屬違法行為。任書記接著告訴他，他們幾個常委開了個會，意思待省政府再次複議結果出來後再說。
這會項毅中的心情很不好，便想約孫曉民出來喝茶，順便扯扯紙廠簽約的事。那位韋經理倒也有意思，報上來的評估總值是四千五百萬，讓譚衛亭和他的打賭都落了空。才要動手撳電話，卻又想著另一件事來，就摁了鍾副省長秘書小唐電話。小唐那頭笑嘻嘻的，說項總你好，有何指示？項毅中哈哈笑道：“老弟你這話是怎麼來著的？要說指示，除了老板，還有誰敢指示你？”旋即問：“這會在哪啊，老弟？”
小唐說他在家休息。
項毅中便也憶起今天是禮拜六，就想明天拉上小原約鍾副省長打打高爾夫球什麼的。全省十大誠信房地產商評選結果馬上就要出來，盡管憑他戌區南河開發區安置房的表現不會落下，可什麼事情沒有個萬一？他原本隻是想去省政府大院跟他碰個麵的，現在既然是雙周日，便說請他一家子去吃海鮮。小唐隻說項總客氣。
當項毅中驅車來到省政府幹部家屬大院，小唐已在樓下等著。項毅中就問你家夫人小孩呢？小唐說她們一大早就上公園去了。項毅中知他不願帶著家小，便不再說。相對說兩個男人還要隨意些。
小唐便上了車，隨手把音響放了，是首田園小曲，輕柔的曲子月光般流淌著，浸潤著車廂。項毅中想著兩個人未免少了氣氛，不如把孫曉民也約出來，就撥了他的手機。電話通了，項毅中問他在哪？孫曉民說一會要會見兩位港商，問他有什麼事？項毅中說想約他出來活動活動，既然有事便讓他隻管忙去。
坐在副駕駛室的小唐聽得明白，問是不是孫副市長？項毅中點頭說是，馬上又說，“我本來想把你師兄約出來，咱三個找個地方放鬆放鬆，哪知他脫不開身。”
小唐笑笑說：“我師兄可不比咱，重任在肩，忙啊。”
項毅中便也笑了笑，說：“老弟跟著鍾老板，也是一樣前程遠大。”
項毅中就想把譚衛亭約上，於是撥了他的電話。過兩天項毅中與市裏合同一簽，譚衛亭就將調任市畜牧水產局了。譚衛亭一聽項毅中有請，隻問去什麼地方？項毅中說去望雲山莊吧。他再摁了許濤天的電話。許濤天聽說項毅中有請，隻說要遲到點兒，也不說忙什麼。項毅中約他，許濤天再忙也會來的，這點項毅中倒是相信。項毅中甚至想過在亥區政府舊址項目上借助許濤天達到獨資立項的目的，隻是他不想讓對方太為難而作罷。再說了，在圈地這件事未完又起事端，會讓人覺得這人沒有完的。在項毅中看來，圈地這單生意的利潤遠比亥區政府舊址要大得多，他不能因小失大。在人脈關係上，項毅中從不讓他們因自己的事太為難，因為他知道，就算人家這次勉強幫了你，此後就會跟你保持應有的距離，這等於給自己往後辦事設置障礙。人脈資源是一種敏感而複雜的感情，你得細心地嗬護它，否則極易發生質變，一旦質變，以往的投入就付諸東流。這有點兒像夫妻間的感情，你投入贏取的是心，隻是商人在此基礎上讓它生利。
兩個人被小姐領至一間包廂，坐下喝茶等著譚衛亭和許濤天的到來。項毅中從都彭包裏拿了一串鑰匙放在小唐麵前，說聲A棟401。小唐朝他一笑，說：“項總你數過沒有，昨晚上你的鏡頭僅比米書記少兩個。”
項毅中知道是小原的原因。如果不是想著小原上次在他麵前提起過許濤天難纏，他倒是想這就去個電話把她約出來。高幹家庭的小原，並不喜歡和官場上的人頻繁往來。估計她是不想成為他人與父親之間的橋梁吧。
手機響了，是譚衛亭打來的。項毅中輕輕叩擊了下桌麵站起身來，小唐默契地把那串鑰匙收了。譚衛亭說他到了。項毅中便把自己所在包廂告訴了他。當他漫不輕心地拿眼往窗外瞥時，人中風似的愣住了。柳真和曾義平從汽車裏說說笑笑親親熱熱地走出來。如果說今天在長順現代城還讓項毅中對柳真殘留著某絲希望，這會徹底被擊碎了，那份詩人情結也被割斷了。
那邊小唐笑道：“下麵是不是有個絕色美女啊項總？把她請上來不就得了。”
項毅中這才清醒過來，使勁地甩了下頭，曾義平和柳真已然不在了，唯有曾義平那輛寶馬泊在那裏，似乎告訴他剛才的一切並不是夢。曾義平也進了這棟樓，稍後會不會與之相遇呢？項毅中倒是希望能夠與柳真打個照麵，看她怎樣應答，但他知道不那麼容易。現今的酒樓和休閑場所都是包廂，這就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彼此沒必要的照麵。
這時譚衛亭的車駛了過來，一抬頭便發現了項毅中，彼此揮手招呼。項毅中返回身來，朝小唐笑道：“什麼美女，譚廠長到了。”
說話間譚衛亭到了，小唐哦了一聲，說真是譚局長駕到呀。譚衛亭不認識小唐，又聽對方呼他局長，就摸不準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深淺了，拿眼望著項毅中。聽說是鍾副省長的秘書，忙趨步上前與之握手，口裏說久仰久仰。
稍後許濤天來了，進門就拱手致歉，大家免不得又是一番握手道好。這三人要數小唐職務最低，但他身份特殊，譚、許反而處處要對他客氣著。四人坐著喝茶，很隨意地扯著。其實今天也沒什麼事，因為同小唐碰麵遇巧是休息日，項毅中便把譚、許兩人約了出來。見許濤天語言之間對小唐那份說不出的意味，項毅中猜測他隻怕是想通過小唐攀上鍾副省長送畫了，就覺得有些不是個味兒。好在小唐任你怎樣熱乎，態度卻是不冷不熱，反倒讓項毅中生出一番說不出的快意，暗自對許濤天起了看法。
因是臨時湊在一塊，也就沒個具體的安排，項毅中就問大家來什麼活動？許濤天望著小唐，說聽聽唐秘書的意見吧。小唐望著項毅中，笑說咱聽項總的吧。譚衛亭道：“先去藥蒸房吧，把身子弄得清爽些，接下來的活動才有勁嘛。”
既然譚衛亭提出來了，大家自然沒有異議。
項毅中自是知道這位即將上任的譚局長偏好藥蒸房，是因為急於要享受美女服務。有時候想來，這人的行徑不是風流而是下流。便也想起在紙廠評估上打賭的事。好在韋經理有點兒意思，讓他們兩頭落空，否則這一個月的汗蒸房下來怎麼也是個麻煩事。再想譚衛亭如此嗜色好玩，主政造紙廠這麼多年，扔在這上麵的錢也不知多少，難怪國有企業總處在要死不活的狀態，好在不久造紙廠便是他項某人的了。又想他那兩位副手也是花爹的錢不知心疼的角色，造紙廠接手過來後是萬萬不能留他們的。項毅中打定主意，幾個副廠長一個不留，加強財務管理，堵死胡亂花費。
看他們一個個進了藥蒸房，項毅中獨自坐在包廂喝著小姐送上來的香茗。因為柳真的事，他無心享受藥蒸房的服務。這會柳真多半同曾義平繾綣在一塊。而今天早上他可是說好晚上去她那兒的，也不知她到時候怎樣從曾義平那兒脫身。如果這就摁她電話，肯定又在看稿子。為了印證自個的猜測，項毅中掏出手機撳了柳真的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柳真才接了。項毅中想象柳真看了電話後再同曾義平找個什麼借口離去。他淡然地問她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柳真說去了趟廁所，問他這會在哪？項毅中不去答她在哪，說：“今天忙些什麼呀？”
柳真道：“我的工作你難道還不知道？除了看稿子還是看稿子。”
項毅中心裏就罵開了：“看你娘的屁。”哦了一聲，便沒了同對方扯下去的興趣了，卻也不掛電話，想看看對方往下還能說什麼。
就聽柳真說：“怎麼了啊你？是不是又有事情來了？那就晚上再說好了。對了，晚上我等著你一塊用餐呀。”
這娘兒們真會演戲啊！項毅中暗忖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他想象力再豐富也沒法把今天的事聯係起來。其實，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項毅中向來是拿得起放得下，一旦和哪個女人分手了，也不會太往心裏去，隻是今天這事兒讓他感覺自個被耍了，難免堵著一口不平之氣。倘使柳真跟他直說了，情形又是另外回事兒。他們這種關係，說白了是一種金錢交換關係，不存在誰對誰負責，一旦一方另有新歡，一聲拜拜了事。
小姐進來送上點心，一臉的職業微笑。在小姐彎腰把點心擺到桌上時，項毅中隱約地看見小姐領口裏麵的乳溝，同時聞到一種淡淡的茉莉花香。項毅中素來對這種小姐是不理會的，看都不多看一眼，可這會他竟感到某種衝動和需求了。小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朝他嫣然一笑，問有什麼吩咐？
項毅中說：“可以請你坐會兒嗎？”
小姐複又一笑，說：“我去外頭看看，沒事再來陪先生說說話，好嗎？”
項毅中便點了點頭。
小姐走到門口，回身朝他一笑，項毅中便也再次頷首點頭。
小姐一走，那種感覺便也沒了。小姐談不上漂亮也談不上性感，是那種走到哪兒都不顯山露水的人，項毅中暗想剛才的生理變化，恐怕是因為柳真的緣故罷了。他抬腕看表，許濤天他們已經進去快一個鍾頭了。柳真的事讓他實在心情大跌，便也不想坐在這裏，決意去外頭走走。這望雲山莊倒也有點看頭。雖說他是這兒的常客，每次都是忙乎著陪客人活動，各處景點都沒去領略。
才要往外走，手機響了，是小原打來的。項毅中待要說笑是不是又沒花了？小原的話已先他傳了過來：“毅中，你現在望雲山莊是吧？你趕快領著你的朋友離開。切記不要坐單位的車。”
項毅中被弄得一頭霧水，說：“你這是怎麼了？”
小原說：“我的傻大哥，省紀委榮書記現在親自率人在望雲山莊抓典型呢。我是見你的車在這兒才馬上給你電話。不多說了，我得跟上他們，否則要懷疑我通風報信了。就這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