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副省長習慣性地看了看前頭，然後站位揮杆，球發出一聲脆響，嗖地直向前方飛去。
站在鍾副省長身後球道上的項毅中脫口叫好，可鍾副省長不知是聽到了不想回應抑或根本就沒聽到，頭也不回，隻管埋頭打球，動作幹淨利索。見狀，項毅中就覺得不能打擾鍾副省長，便也打開了，卻又暗自留意著鍾副省長，以便有什麼事及時做出回應。
打到第三十個球，鍾副省長停了下來，看著項毅中飽含深情地說：“如果小原這孩子還在就好了，可惜她永遠去了。”
項毅中就明白鍾副省長何以一入碧天湖高爾夫球場人便格外地心事重重，原來是觸景生情想起了小原。其實他又何嚐不是如此，隻是不便在鍾副省長麵前表露出來。現在鍾副省長提出來了，也就勾起了他的無限情思，附和著感歎道：“是呀，小原是個好女孩。”他本想提提她的好，又怕說了會讓鍾副省長更加難過，便沒說了。
鍾副省長深深地點了下頭，說：“是呀，小原是個好孩子。如果沒有子縣那場洪災，她現在可是好好的……那今天就是我們三個一塊打球啊。”
項毅中附和說是呀。他想不能老在這上麵扯，扯得兩個人都心裏不好受，問鍾副省長累不累，提議去茶廳喝茶。鍾副省長說好，喝茶。
喝著茶，鍾副省長忽然說：“造紙廠的事，你不要有過多想法，生意嘛價錢總是有高有低，這很正常。同樣一條牛，上午和下午賣的價錢就不一樣，何況這麼大的一個廠，你有你的估評，別人有別人的估算。”
今天約鍾副省長打球意在這事上探探鍾副省長的口風，在鍾副省長說話時，項毅中支棱起兩隻耳朵，一字也不敢落下。聽了鍾副省長的話，項毅中這些日子的不安便沒了，他想問問孫曉民會不會有事，卻開不了口，那樣除了讓鍾副省長感到陡然，還會有想法，以為孫曉民在紙廠的事上得了他多少多少的好處。想想巧妙地說：“大家都能像您老書記這麼想就好了，有人總以為我項某人是個大大的奸商，不計手段地侵占國家的資產。不過，想想也很正常，無奸不商的思想古來就植入了國人的腦子裏……”
鍾副省長拿起桌上的茶慢慢地喝了一口，再把它放回原處，打斷項毅中的話說：“你是米書記親手樹立起來的典型，也是我省民營企業家的一麵旗幟，你的社會良知和責任感是有目共睹的。這個社會，要做件公益事業不容易啊，別人怎樣想怎樣說由他們去好了，畢竟還是有人理解你的嘛。”
項毅中故作一歎，說：“我吧小商人一個，任別人怎樣說去，曉民卻因為造紙廠的事被人敲詐勒索，弄得他工作很被動，這就讓我不安了。曉民吧老書記您是了解的，一個很廉潔很有能力的人。”
鍾副省長很認真地盯著項毅中看了兩三秒鍾，然後說：“自古以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啊。”話到這裏，淡然地問起項毅中現在的生意狀況，隨之便說些別的。
倒是沒想到絞盡腦汁的結果是這句讓他摸不著底的話，項毅中知道再在這上麵過多地扯也無法從鍾副省長口裏掏出什麼，但卻也明白省領導在自己和造紙廠事上的鮮明態度，這倒跟自己當初推測的很吻合。如果當初沒有戌區南河開發區安置房的事，造紙廠的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項毅中再一次感歎在中國做企業就是做政治，你的政治牌打好了，企業就好做了。
喝了陣茶，快下午四點了，項毅中說是請鍾副省長去西山農家吃農家菜。鍾副省長說別麻煩了，就在這兒隨便吃點什麼得了。項毅中知道，到了鍾副省長這一級別的領導，什麼口味沒吃過，就不再堅持，要服務小姐來兩份煲仔飯。
當暮色四合的時候他們才離開碧天湖高爾夫球俱樂部。項毅中徑直把鍾副省長送回家。才開了手機，範笑笑的電話便來了。範笑笑問他今晚上去不去她那裏。項毅中想拿鍾副省長的話好好把孫曉民的事想想，到了範笑笑那兒是不得安靜的，便說這會正在外頭忙，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完，讓她和兒子早點兒休息。範笑笑倒是越來越能理解他了，在這上麵不再像從前一樣耍小性子，項毅中不止一次地想，也許是已為人母的緣故吧。他甚至覺得，以往對範笑笑的種種擔心都是多餘的了。
項毅中察看了秘書台來電，內中有個是閻樂康的，還有個是小唐的，己區唐書記的電話。小唐的電話多半還是因為己區惠穗化肥廠的事吧。在小唐就任己區書記不久，電話告知他惠穗化肥廠將遵照上級有關精神進行處置，邀項毅中過去看看。閻樂康的電話倒不用管它，項毅中就撥了小唐的電話。
那頭小唐很快接了，笑嘻嘻地說：“項總的電話好難打的，是不是和哪位天仙妹妹在約會啊？還是做老板好，沒有組織管，老婆又管不著，愛怎樣就怎樣，好呀。”
項毅中說：“哪來那麼多的天仙妹妹。今天和老書記打了大半天高爾夫球，才把他送到家。當書記的感覺怎樣呀，老弟？”
小唐不去回答書記的感覺怎樣，問老板可好。項毅中說很好。小唐就言歸正傳，問惠穗化肥廠的事想得怎樣。項毅中想想道：“這幾天可能不行，太多的事要忙，下個禮拜吧，到時再給你電話。”
惠穗化肥廠卻也是個五六百人的中型企業，聽小唐說固定資產七八千萬，年產值一億多人民幣。自中央出台了一號惠農文件，對農民耕地實行一定金額補貼，農民種糧積極性空前高漲，化肥價格一路狂飆，以致政府不得不出台相關政策限製價格。項毅中倒是有收購惠穗化肥廠的意向，考慮到目前造紙廠所處境況，一旦有好事者把兩者聯係起來，豈不等於給洽談工作設置障礙？同時使得造紙廠事件再度變得複雜。又想造紙廠的事小唐肯定是知情的，難道他就對自己在這當口收購惠穗化肥廠沒顧慮？項毅中覺得，初為書記的小唐隻怕在處事上欠缺慎重。
項毅中慢慢地把車開回了麓山至尊貴族別墅。
汪麗問他，吃了飯沒有？項毅中說吃過了。他打開電腦，網上有消息說，市檢察院已於昨日正式向市人民法院對袁水清敲詐勒索一案提起訴訟。但是，有人據此發表意見，說袁水清敢於違背官場新聞潛遊戲規則，被龍城市官員以敲詐勒索罪名提起訴訟，完全理解當地行政長官的做法，也完全在常理中。不用說，袁水清判監多久業已內定。中國的法律素來捏在少數權力人物手上，法律是圍繞著少數權力人物服務的，不信拭目以待。
汪麗一旁說：“這件事情呀被鬧得沸沸揚揚的，連我們紙廠都因此陷於被動，早點判決了結了也好。”俄而又說：“老公你看這袁水清會判監幾年？”
項毅中說：“這是法院的事，咱怎麼知道呢？”
汪麗說：“孫曉民應該知道吧。”
因為和鍾副省長等人走得近，項毅中對官場上的一些潛規則還是知道的，卻也不想同女人談這中間的事。一個女人對這個社會的陰暗麵了解得太多並不是好事。雖然項毅中沒有大男子主義，卻也認為女人局限於居家過日子好，這樣的女人相對說要簡單些。對一個女人來說，簡單就是純潔。再說了，案子是不是真的內定也得問孫曉民才知道，可他不便在這事上問他。項毅中看了汪麗一眼，笑著搖頭，說：“網上的話，你也信？”
汪麗笑笑，說：“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相信。”
項毅中說：“別人相信不關我們的事，別人也未必就全信，你當人家沒腦子？不是有這麼一句歌詞：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我看這世上的人一半清醒一半糊塗。”
汪麗在男人身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說：“你這嘴巴厲害呀，拐著彎兒罵人。”
項毅中道：“怎麼說我罵你了？我可沒有罵夫人的意思啊。”
汪麗想想說：“毅中，你也別說什麼一半清醒一半糊塗，我看呀，中國的老百姓對政府隻怕有九成九不相信，特別是在這類比較敏感的事上。這怕是中國官場這些年腐敗得太厲害的原因。”
對時下的官場，項毅中是有個比較全麵的認識的，要不他也不會跟一些官員打得那麼熱乎走得那麼近，但他不想在女人跟前談這些，說了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讓她因此生出諸多感慨。他說：“我們不說這些，這些不是我們能管的，我們能做的就是過好我們的小日子，把公司的事打理好。”
汪麗就定定地望著男人，說：“毅中，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項毅中說：“怎麼啦？我不是這麼想的還是怎麼想的？我不止這麼想，還一直這麼做。”
汪麗輕輕歎了口氣，說：“我總覺得，你的心思並不全在這個家上，具體怎樣我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似乎，你並不那麼在意我和兒子，好像另有什麼人讓你為之牽掛……”
聽得項毅中人都差不多要跳了起來，說：“夫人，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可弄不清楚你怎麼會有這些胡思亂想？這世上除了你和兒子，還有誰讓我牽掛的？”誇張地笑了一下，說：“若不是我這會清醒著，可要懷疑夫人是不是到了更年期。據說女人一到更年期就疑神疑鬼，是不是啊？”
“你又在繞著彎兒罵我了。”汪麗說。
“你看你看，怎麼又成我罵你了？”項毅中搖頭，“我什麼都不說總成了吧？”
汪麗就望著項毅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項毅中笑了笑，說夫人有話但說無妨，為夫洗耳恭聽就是了。汪麗複又輕輕地歎了口氣，問他是不是洗澡，洗澡的話去給他放水。項毅中本來不想現在就洗澡的，可不洗澡的話兩個人這樣待著更不好受，就點頭說好，洗澡。
兩口子到了床上沒多久，汪麗忽然就覺得身體很是不適，項毅中說要送她去醫院，汪麗搖頭說這個時候了，去醫院又怎樣？好在很快就沒事了。項毅中想著女人的不適，隻怕是今晚上心情的緣故吧，整個晚上便隻管把女人擁在懷裏。想著女人這麼敏感，和範笑笑的事真是個問題。
第二天早上起來，項毅中要送汪麗去醫院看看，汪麗說你那麼忙，我自己去就行了，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時閻樂康打來電話，說待會去他辦公室會他。項毅中就要女人去醫院檢查後記著給他電話。
到辦公室沒多久，閻樂康就來了。九龍公司和撈刀公司初步決定聯手競拍長順現代城，在項毅中想來，閻樂康多半還是為這事找自己吧。不想閻樂康屁股才搭著沙發，就說：“聽說項總和曾義平聯手競投帝都二號爛尾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