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時手心直冒汗,內心一陣愧疚,依然躺在全是鏡子的測試室的躺椅上。我把頭向後仰,看見托莉在身後。她緊緊抿著嘴唇,把貼在我額頭上的電極片一一取了下來。我等著她說點關於測試的東西,比如“結束了”或者“你表現得不錯”什麼的,盡管這種測試怎麼可能表現不好呢?但她一言未發,隻忙著拉掉我頭上的線。
我坐起來,在褲子上蹭掉手心的汗。盡管一切都發生在頭腦中,我總覺得自己一定做錯了什麼事情。難道托莉臉上出現古怪的神情,隻是因為她不知該怎麼告訴我“你是一個多麼糟糕的人”?我希望她有話直說。
“你的測試結果,”她說,“有點複雜。抱歉,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複雜?
我雙手抱膝,把頭埋了進去。此刻我希望自己有大哭一陣的衝動,隻有淚水才能給我釋放的感覺,可我並不想哭。怎麼可能通不過一場根本沒法準備的考試呢?
時間一分一秒劃過,我愈加忐忑不安。每隔幾秒鍾,我都要抹一下手心的汗,也可能是這麼做,能讓我平靜點兒。我心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果他們告知我不屬於任何派別,那該怎麼辦?難道我要和其他無派別的人一起睡在大街上?我做不到。我很清楚,無派別不僅僅意味著生活貧窮困頓,還意味著我會徹底脫離社會,和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社區隔離開來。
母親曾告訴我,我們無法獨自生存,即使可以,我們也不願意過那種生活。沒有了派別,我們就沒有了目標,也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想到這裏,我不禁搖了搖頭。不能想這些,我必須保持冷靜。
終於,門開了,托莉走了回來。我緊緊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抱歉,讓你擔心了。”托莉說。她站在我腳邊,雙手插在口袋裏,臉色看起來緊張又蒼白。
“碧翠絲,你的結果是,無法定義,”她說,“通常情況下,每場情境模擬都能夠排除一到兩個派別。但你的情況不同,我們總共隻能排除兩個派別。”
我瞪大眼睛望著她:“兩個?”我突然感覺喉嚨發緊,以至於說不出話。
“在第一場情境模擬中,如果你本能地厭惡刀子而選擇奶酪,情境模擬會帶你進入另一種情境,測試你的友好派傾向,但很顯然,這種情況沒發生,所以我們排除了友好派。”托莉邊說邊撓了撓她的後脖頸。“測試采用線性法,凸顯一個派別排除其餘的。你做的一係列選擇幾乎排除了誠實派這一可能性,我就轉換至公交車情境,以驗證這個假設。你說了謊,這樣就可以徹底排除誠實派。”她衝我微微一笑,“別擔心,隻有誠實者才會完全說實話。”
心裏的疙瘩終於解開了一個,或許,我不算個太糟糕的人。
“我想這話也不完全對,會說實話的人除了誠實者,還有無私者。”她突然插了一句話,“所以,我們遇到一個問題。”
聽到這話,我驚訝得張大了嘴。
“一方麵,你寧願自己撲到狗身上,也不讓狗攻擊到小女孩,這是無私派的反應,但另一方麵,在公共汽車上,你對那個人的求助無動於衷,拒絕說出事實,這又不是無私派的反應。”說到這,她歎了口氣,“麵對狗的進攻,你沒有躲開,這是無畏派的反應,但你卻沒有選擇刀子,這又不是無畏派的反應。”
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你能夠靈活機智地應對狗的進攻,這是博學派的特征,但在第一個模擬場景中卻猶豫不決,這點又讓我很費腦筋。可是——”
“等一下,”我打斷了她的話。“你是說,你還不知道我的結果是什麼?”
“是,也不全是,”她解釋道,“我的結論是,你的測試結果是無私派、無畏派和博學派個性各占三分之一。得出這種測試結果的人……”她回頭看了下,好像期待有人能來救場,繼續說道,“……我們稱為……分歧者。”說到最後三個字“分歧者”時,她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臉色又變得緊張蒼白起來。她繞到椅子另一側,俯身向我。
“碧翠絲,”她神情凝重地對我說,“無論如何,你絕對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這點非常重要。”
“我們不應該分享測試的結果。”我點點頭,“這我明白。”
“不行。”托莉在椅子旁跪下,手臂靠著扶手,臉貼近了我的臉,“這不一樣。我的意思不僅是你現在不能告訴別人;我是說你永遠不能告訴任何人,永遠,不管發生什麼事。異於他人是極其危險的。明白了嗎?”
不明白——測試結果沒有定論怎麼就會有生命危險?——可我還是點點頭。反正我也不會把結果告訴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