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從椅子扶手上拿開雙手,站起身,感覺有些眩暈。
“我建議,”托莉說,“趕緊回家去。你還有很多事情要考慮,和其他人一起等對你沒好處。”
“我得先告訴我哥。”
“我會告訴他。”
我摸著自己的額頭,低著頭走出房間,不敢直視托莉的雙眼,也不敢去想明天的選派大典。
不管測試結果如何,現在該我自己選擇了。
無私派。無畏派。博學派。
分歧者。
我決定步行回家。父親在晚上會例行檢查家庭出行記錄本,檢查我們的出入情況,如果我坐車提早到家的話,他就會發現,我還得解釋怎麼回事。走回去吧。當然,我還必須在迦勒向父母提起任何事情以前截住他,我信得過迦勒,他可以保密。
我走在馬路中間。汽車遇到路口轉彎經常橫衝直撞,所以這樣走安全些。有時,在我們家附近的街上,我能看見一些曾標過黃線的地方,現在也不起什麼作用,畢竟沒幾輛車經過。我們也不需要交通信號燈,而在有些地方,它們搖搖欲墜地吊在那裏,好像分分鍾鍾都會掉下來。
市容改造工程漸漸地在城市鋪開,幹淨的新大樓和搖搖欲墜的舊房子交錯著。新建的高樓大廈大多靠近沼澤,而在很久以前,那裏本是一灣湖水。我母親工作的無私派誌願者機構負責大部分的改建工作。
每當我以一個局外人的眼光來看無私派的生活方式,就覺得非常美好。當我眼見家人相處和諧;當我們一起參加晚宴時,餐後,大家自覺地一起收拾清理;當我目睹迦勒幫陌生人搬重物:我就再一次愛上這種生活。可話又說回來,在現實生活中,我卻不是一個合格的無私者,心裏總覺得太過無私等同於虛偽。
但是選擇別的派別就意味著我棄絕自己的家庭,永遠回不了家,一生一世不得反悔。
當我穿過無派別區域的外圍時,看到的是滿目的斷壁殘垣,破舊的建築物就快散架,腳下的路麵殘破不堪。有的路段甚至全部坍塌,汙水管道與廢棄的地鐵軌道都暴露在空氣中。我捂住鼻子,頂著下水道和垃圾散發出的惡臭,小心地快步前行。
無派別的人生活在這裏,因為沒有通過各個派別的考驗,他們生活窘困,從事那些別人不願做的工作。他們有清潔工,建築工,以及拾荒者;還有人製作布料,開火車或者開汽車等。工作的回報是食物跟衣服,不過,就如我母親說的,他們吃不飽,也穿不暖。
這時,我看到一個無派別男子站在前麵拐角處,穿一身破爛的棕褐色衣服,下巴上的皮膚鬆弛下垂。他盯著我看,我也回望過去,目光一時沒法移開。
“打擾一下,你有什麼可以吃的嗎?”他衝我說,聲音有些嘶啞。
我突然感到喉嚨哽咽,一個堅定的聲音回響在腦子裏:低下頭,別理他,向前走。
不。我使勁搖頭否認這個自私的聲音,我不該害怕眼前這個人,他需要幫助,應該盡我所能地幫他。
“嗯……有。”我回應著,把手伸進書包。父親告訴我包裏要隨時備些食物,確切地說就是這個原因。我拿出一小袋蘋果幹給了那個人。
他伸過手,沒接過蘋果幹,反而抓住了我的手腕,衝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個很大的牙縫。
“天哪,你眼睛真美,”他說,“不過其餘地方長得太普通了,真可惜啊。”
我的心怦怦地跳,忽然害怕起來。我用力往回抽手,但他抓得更緊了。還有一股辛辣刺鼻的口臭味撲麵而來。
“親愛的,你看起來太小了,不該自己到處亂走。”他說道。
我不再反抗,挺了挺身板,我知道自己看起來顯小,用不著別人來提醒。“我比看起來大多了,我已經十六歲了。”我反駁道。
他突然吃驚地咧開嘴,露出了灰白的臼齒,一側還有個黑洞。我也分不出那是微笑還是嘲笑。“那麼是不是對你來說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擇派前一天?”
“放開我,”我突然聽見了耳朵裏振蕩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清晰而嚴厲——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感覺不像我自己說出來的。
我已盤算好了,知道該幹嗎。我想象自己胳膊肘向後擊中他,好像看見那袋蘋果幹飛了出去,我還聽到了自己奔跑的腳步聲。沒錯,我已準備好揍他一頓。
可是接下來他鬆開了我的手腕,拿走了蘋果幹,還說了句:“小姑娘,選擇要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