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派大典的日子到了。我們乘公車前去,車上擠滿了灰色襯衫配灰色寬鬆長褲的無私者。車窗外,一圈淺淺的陽光穿過雲層,如同點燃的煙頭。我自己永遠一支煙也不會抽——它們跟虛榮心緊密相連——可在我們要下車的樓前卻有一群誠實者在那裏吞雲吐霧。
我得頭向後仰才能看見中心大廈的樓頂,它高聳入雲,頂端在浮雲中若隱若現。這是這座城裏最高的建築,我坐在家中的臥室就能透過窗子遙遙望見兩個尖塔上閃動的燈光。
我跟在父母親後麵擠下車。迦勒看起來神情鎮定,沒有一絲焦慮,我也想如此,假如我知道怎麼做的話。可我的感覺截然不同,心髒好像隨時要跳出胸膛,走上台階時我緊緊抓住迦勒的胳膊,好穩住自己。
電梯裏人擠人,父親主動讓出我們的地方給友好派,而我們毫不遲疑地跟著他爬樓梯。我們給無私派的人開了先例,不一會兒,我們三人就在半明半暗的燈光裏湮沒於一大群爬樓梯的灰壓壓的身影中間。我並入他們一致的步伐。聽著爬樓的腳步聲,看著周圍行為一致的無私派同胞,我突然覺得,做個無私者也挺好。如果選擇無私派,我慢慢地就會適應他們蜂巢式的集體意識,永遠隻照亮別人。
可我累得兩腿酸痛,喘著粗氣,又被自己弄得心煩意亂。一想到舉行選派大典的大廳在二十樓,而我們要爬整整二十層的樓梯,我就有點退縮。
第二十層樓終於到了,父親拉住大門,像哨兵一樣站在門口,無私者一個個走過他身邊,進入大廳。我本想等他一起走,卻被人流推出了樓梯間,推進了大廳。在這裏我將決定我以後的人生。
大廳呈圓形,各派別的十六歲少年坐在外圈。我們還不能算正式成員,今天我們會選擇一個派別,成為新生,如果通過考驗,就能成為真正的派別成員。
大家依據姓氏的首字母順序進行排序,很可能今天以後我們和這姓不再有關聯。我排到迦勒和丹尼爾·潑勒中間。丹尼爾是個友好派女孩,她兩頰泛著紅暈,穿一件明黃色的連衣裙。
給家長們準備的椅子組成又一圈,根據派別,他們被安排在五個區域。選派大典中,並不是所有家長都會參加,但來的人仍然不少,場麵很壯觀。
按照派別規則,五大派別輪流組織開展年度選派大典,今年輪到無私派主持。馬庫斯會在開幕式上致辭,並按照姓氏字母的逆序宣讀名字。這樣,迦勒會在我之前進行選擇。
最裏麵一圈擺著五個金屬碗,大得足以讓我整個人蜷起身子鑽進去。每個碗裏放有不同物體來指代不同派別:灰石代表無私派,清水代表博學派,泥土代表友好派,點燃的炭火代表無畏派,玻璃代表誠實派。
馬庫斯喊到我的名字時,我要走到三個圈的最中央,而且不許開口說話。他會遞給我一把刀子,我要用刀割破手指,把血滴到所選派別的碗裏。
我仿佛看到血滴到灰石上,又似乎看到它在無畏派的炭火上嘶嘶作響。
父母親就座前,站在我和迦勒麵前。父親咧嘴笑著,親了親我的額頭,拍了拍迦勒的肩膀。
“待會兒見。”他的話裏沒有一絲擔心和猶疑。
母親擁抱著我,我最後的一點決心快要崩解。我咬緊牙關,盯著天花板,那裏懸掛著的藍色球形燈,讓整個大廳都籠罩在藍光之下。她緊緊地抱著我,久久不肯離開。就算我雙手垂下,她依然擁抱著我。鬆手之前,她轉過頭在我耳邊低聲說道:“無論如何,媽媽永遠愛你。”
母親轉身離開,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不由皺起眉頭。她可能知道我要做什麼。她一定知道,否則她不會覺得有必要說那句話。
迦勒緊緊握住我的手,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疼,但我沒有抽回來。上一次我們手拉手還是在伯父的葬禮上,那時父親哭了,痛不欲生。就像當時一樣,此時此刻,我們也需要彼此扶持的力量。
大廳慢慢恢複了秩序。我本應該觀察無畏派的動靜,應該盡可能多地了解一些信息,但我隻是呆呆地盯著大廳另一頭的燈,想在藍色燈光中忘掉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