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快步走到了大廳中間。站在中央,他不斷掃視著無畏派和誠實派的碗,似乎有點猶豫——橘紅色的火焰越躥越高,玻璃也散發著藍色的淺光。
接過馬庫斯遞過的刀子,他深深吸了口氣——我看見他胸脯鼓了一鼓——接著,又吐了口氣,神情凝重地接過刀子,然後劃向手掌。他抽搐了一下,手臂伸向旁邊,血滴到了玻璃上!他是我們中間第一個轉換派別的人,全場第一位轉派者。無畏派中突然爆出一陣竊竊私語,而我低頭看著地麵。
從今往後,無畏派將視他為叛徒。他的父母隻能在一周半以後的“探親日”才能去新派別看望他,但他們可能不會去,因為他選擇了背棄家人。他的離去會久久地影響著父母的生活,成為一個永遠無法填補的空缺。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缺失的陰影會慢慢消失。就像當人體中一個器官被摘除,體液就會積聚在那裏一樣,人類難以忍受長期缺失的感覺。
“迦勒·普勒爾。”馬庫斯喊到哥哥的名字。
迦勒最後一次緊緊抓了抓我的手,起身走開時,他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表情。我看著他的腳向大廳中央移動,他雙手穩穩接過馬庫斯手中的刀子,敏捷地劃向自己的手。他站在那裏,嘴唇粘在了牙齒上,手掌裏還有一小攤血。
他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又深吸一口氣,把手伸向博學派的碗,血滴進清水,水中泛起一片血紅。
嘩然之聲不一會兒就變成一陣陣憤怒的吼叫。我腦子一片混亂,不敢相信,我的哥哥,我那麼無私的哥哥,竟是一位轉派者?我的哥哥,他明明是天生的無私者,居然選了博學派?
我閉上雙眼,眼前浮現出迦勒臥室桌上的那一摞摞書籍,還有個性測試後,他那雙顫抖的手在腿上不斷揉搓的情景。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傻,昨天他說讓我也為自己想想時,我為什麼就沒有意識到,他同時也是在給他自己忠告?
我掃了一眼博學派——他們揚揚得意地笑著,還用胳膊肘相互碰碰,意思是看怎麼樣,還是我們好吧?一向溫和的無私者都緊張地低語,怒視著大廳另一邊變成我們敵人的博學派。
“抱歉。”馬庫斯提高聲音說,但亂哄哄的人群根本聽不見。“安靜,請安靜!”他喊道。
大廳裏安靜了下來,耳邊隻剩下嗡嗡聲。
然後我聽到叫我的名字,戰戰栗栗地站起來走向大廳中央。在半路上,我突然覺得自己肯定會選無私派。我仿佛看見了未來:我變成身穿灰色袍子的無私派女子,嫁給蘇珊的哥哥羅伯特,周末做義工幫助別人,享受例行公事的平靜,在壁爐前度過安靜的夜晚,可以肯定的是,我很安全,生活即便不會太好,但也好過現在這樣的煎熬。
我忽然意識到,那嗡嗡聲其實隻是我的耳鳴。
我看了一眼迦勒,他站在博學派後麵,神情凝重地盯著我,衝我輕輕點了點頭,好像不但知道我在想什麼,還讚同我的選擇。我腳步踉蹌,焦慮煩躁一股腦衝上頭。如果迦勒不能適應無私派,我又怎麼能呢?我該怎麼選?既然他已經選擇離開,我就成了唯一能留下的人了。不管我之前決定選擇什麼派別,此時此刻,迦勒的離去讓我別無選擇。
我繃緊下巴,決心做那個留下來的孩子;我必須為我的父母這麼做,沒有別的選擇。
馬庫斯遞給我刀子——我看著他的眼睛,那眼眸是深藍色的,一種奇特的顏色——我伸手接過刀子。他衝我點點頭,我轉身對著大碗。無畏派的火焰和無私派的灰石都在我的左邊,一個在左前方,一個在左後方。我右手拿著刀子,刀刃橫放在手掌上,咬緊牙,刀刃向下,霎時,溫熱的鮮血流了出來。有些刺痛,但我沒理會,雙手緊握在胸前,隨著呼吸打起了哆嗦。
我睜開眼睛,猛然伸出胳膊,鮮血滴落到無畏派和無私派之間的地毯上。再也憋不住那口氣,我於是把手往前伸,血滴到了燃燒的炭火上,嘶嘶作響。
我很自私,但也夠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