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學派和無畏派的武裝力量都聚集在城市中的無私派區域,因此我們隻要逃離無私派區域,就不太可能會遭遇困難。
至於誰和我一起去無畏派基地,還真由不得我。迦勒是不二人選,因為他最清楚博學派的計劃。盡管我提出抗議,馬庫斯還是堅持要一起去,因為他很擅長電腦。而我父親則表現得像一開始就把他算進去的一樣。
我看著其餘人逃往相反的方向——前往安全之處,前往友好派。看了一小會兒,我轉身前往城市中心,前往戰場。我們站在火車軌道旁邊,它會帶我們駛向危險之地。
“現在幾點了?”我問迦勒。
他看了下表:“三點十二。”
“應該隨時會到。”我說。
“會停車嗎?”他問。
我搖搖頭:“穿過城市時,火車會開得很慢,我們得跟在車廂旁邊跑上幾步,然後跳上去。”
現在對我而言,跳上火車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兒,非常自然。可對其餘人來說,這不容易,但我們不能半途而廢。我向左後方看去,在一片灰色樓房和道路的襯托下,火車頭燈散發著金色的光。當這金色的光圈越來越大時,我開始踮起腳,踏著步,接著火車頭從麵前滑行而過,我開始慢跑。看到一節車廂的門敞開著,我加快腳步,跟在旁邊奔跑,抓住左邊的車門把手,把自己甩進車廂。
迦勒縱身一跳,重重著地,側身滾進車廂裏,然後伸手去幫馬庫斯。父親隨後跳了上來,肚子著地,兩腿懸在車外,接著把腿也拖了進來。他們朝車廂裏走去,我站在門口,抓住把手,看著城市從眼前一點點閃過。
如果我是珍寧,我會把大部分無畏派士兵派去守衛無畏派的入口,就在基地深坑上方,玻璃樓外麵。因此從後門進去是比較明智的辦法,而走那個入口需要從大樓上跳下去。
“我想你現在很後悔選擇無畏派吧。”馬庫斯說。
我很詫異問這話的人怎麼不是父親,不過他和我一樣,正注視著這座城市。火車經過博學派轄區,此刻那裏一片漆黑,遠遠望去,十分平靜,牆內大概也是一派安寧,遠離他們製造的一切衝突和現實。
我搖了搖頭。
“就算你們的派別首領參與密謀推翻政府,也不後悔嗎?”馬庫斯吐了口唾沫。
“可有些事我的確需要學。”
“學習怎麼才能變勇敢嗎?”父親輕聲問。
“學習怎麼才能變無私。”我說,“通常,它們是一回事。”
“這就是你為什麼在肩膀上紋上無私派的象征圖案?”迦勒問。我幾乎可以肯定我在父親的眼睛裏看到一絲微笑。
我微微笑著點點頭:“無畏派的圖案在另一個肩上。”
基地深坑上方的玻璃大樓反射的陽光照進我眼裏。我站著,緊緊抓住門邊的把手,保持平衡。我們快到了。
“我叫你們跳的時候,就往下跳,跳得越遠越好。”
“往下跳?”迦勒問,“翠絲,這裏可是有七層樓那麼高呢!”
“跳到天台上。”我補充了一句。看到他臉上現出驚訝的表情,我說:“所以別人才稱它為勇氣的考驗。”
所謂的勇氣是相對的。第一次從這裏跳下去,那是我做過的最難的事情之一。現在,比較起來,從行進中的火車上跳下天台算不了什麼,因為在過去幾個星期裏我所經曆的困難,比大多數人一輩子經曆的還要多。而它們之中又沒有一件比得上我即將在無畏派基地做的這件事。如果能活下來,毫無疑問,我還會做很多比這要難的事情,比如,過一種沒有任何派別的生活,以及一些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爸,你先跳。”說著我便後退了一步,好讓父親站在車廂邊上。如果他和馬庫斯先跳,我就可以計時,這樣他們就能在距離最近處跳下。我和迦勒年輕些,希望盡可能地跳得遠一些。這是個值得一試的機會。
火車軌道轉彎,在它與天台邊緣平行的一瞬間,我大喊一聲:“跳!”
父親屈膝,往前一躍,還沒看他有沒有成功,我就把馬庫斯往前推了下去,大喊一聲:“跳!”
父親跳到了天台上,但離邊緣很近,我嚇得倒吸一口冷氣。看在他在一片碎石中坐起來後,我把迦勒推到前麵。他站在車門邊緣,我還沒喊“跳”,他已然跳了下去。我往後退了幾步,給自己騰出助跑的空間,當火車開到天台盡頭時,我跳了下去。
有那麼一瞬間,我懸浮在虛無之中,接著腳就撞在水泥地上,跌跌撞撞向旁邊跑了兩步,躲開了天台邊沿。膝蓋疼了起來,巨大的衝撞力震顫著我全身,連帶著肩膀的傷口也疼起來。我坐下來,大口喘著粗氣,向天台對麵望去,父親和迦勒站在天台邊上,抓著馬庫斯的胳膊。他沒跳到天台上,當然也沒掉下去。
在我心裏的某個地方,一個邪惡的聲音不斷響起:掉下去,掉下去,掉下去。
但他沒掉下去。父親和迦勒把他拖了上來。我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碎石,想到下一步時心事重重。叫他們跳下火車是一回事,但從天台往下跳……
“接下來的部分就是為什麼我會問到恐不恐高的原因。”說著我走到天台邊上。他們拖曳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我踏上天台向外突出的部分。風從大樓側麵灌上來,把我的襯衫吹得鼓了起來。我低頭從洞口往下看,下麵有七層樓高的距離,然後我閉上眼睛,任由風吹在臉上。
“底下有張大網。”我轉過頭說。他們一臉困惑,還沒理解我要他們做什麼。
“什麼都別想,隻管跳下去。”我解釋道。
我轉過身,轉身的時候身體往後仰,放棄平衡,像塊石頭一樣墜落下去,閉著眼睛,一隻胳膊伸出去,感受著風。在撞上大網前,我盡量放鬆全身的肌肉,接著大網像塊水泥板撞上我的肩。我咬了咬牙,滾到一邊,抓住撐網的柱子,擺腿邁出網邊,膝蓋著地跪在平台上,淚水模糊了眼睛。
接著是迦勒,他大叫著跳下來,大網兜住了他,收緊然後又抻平。我有些費力地站了起來。
“迦勒!”我噓聲喊道,“我在這裏!”
迦勒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爬到網邊,然後掉了下來,摔在平台上。他畏縮了一下,勉強站了起來,張大嘴巴望著我。
“這個……你……跳過幾次了?”他在呼吸間隔問道。
“現在兩次了。”
他搖搖頭。
父親也掉在大網上,迦勒幫他跨出網子。站在平台上,他立刻彎下腰嘔吐起來。我走下樓梯,快走到最下麵時,聽見馬庫斯撞在大網上,同時呻吟著。
山洞空空蕩蕩,通道延伸到黑暗之中。
按珍寧的說法,除了她派回來守衛電腦的士兵,無畏派基地一個人也沒有剩。如果我們找到無畏派士兵,應該就找到了電腦。我回過頭去看,馬庫斯站在平台上,臉白得像張紙,但是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