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張雨撲過來在我身上狂抓,我掙紮起身向草地另一邊跑過去,她沒有追過來,與小凡一起在罵我。來到草地邊沿,這是一個小坡,小坡下麵是一片差不多熟透的稻田,不遠處有幾個稻草人,很多小鳥卻在上空飛翔,難道它們不害怕稻草人了?我感到奇怪,當恐懼習以為常之後,再也不算是恐懼了吧。
回頭望去,她倆坐在草地上,三輛自行車在旁邊,突然又想躺下草地,我也不知道如此酷愛躺下草地,總感覺處於最低處時,聽覺和視覺都不一定,風聲是清晰的,草的味道也更具體,我喜歡這種感覺。於是,我又躺下來,閉上眼睛,腦海與眼睛裏麵的灰暗並聯在一起,有一個模糊的影像在左右眼漂移。一陣風從我的手臂吹過,毛孔猛然閉合,才再次感覺左手腕的關節有點微痛,便撫摸起來,真實感受它的存在,很多時候,我覺得忽略了它們,不是嗎?我常常忽略了身體的某部分。像剛才那個故事裏患上夜遊症的人,我相信他也熱愛自己的身體,可是,他並不知道自己在傷害自己的身體,他也不想這樣,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患了夜遊症?如果他知道了會怎樣?我不敢想象。
一根草吹到臉上,拍去又吹來一根,到第五根之後我才睜開眼,她倆才跳起來在旁邊大笑,原來她倆拿著草尖在作弄我。看到她倆開心的樣子,很是欣慰,假如沒有張雨這個調皮蛋,無法想象我與小凡的生活是多麼沉悶,我更是不懂得如何調節生活氣氛,小凡亦是如此,而張雨卻是另一種有別於我倆的人,與我倆的性格有著巨大的區別,她直率、天真,還有些不算明顯的個性。而事實上,自從與小凡在一起後,我倆變得越來沉穩,也許發生太多事情,如今,張雨就像上帝送給我們的禮物。
然後,三個人躺在草地上不停說話,仿佛要將下半年的話一次性說完。
後來,在回去的路上找間兔肉火鍋吃了晚飯,回到小溪路口時已是傍晚。
我想去看望樂伯,問小凡是否一起去?
她搖搖頭便騎車回家,張雨去酒吧上班。
於是,我們在路口分手,我徑直來到樂伯家,將自行車停放在院子。樂嬸與樂伯的孿生兄弟在門口,與幾個鄰居在聊天,她見了我笑嗬嗬地迎上來,我與大家打個招呼之後,問她樂伯現在怎麼了?她說還是老樣子,兒子今晚就回來。我聽了鬆一口氣,因為我了解病痛的厲害。於是,我說進去看望樂伯。她沒有跟過來,繼續在門口聊天。天色漸漸黑暗下來,屋裏更是灰暗,來到樂伯的房間,靜悄悄,他睡著了,背對著床前,呼吸聲均勻有力,我沒有叫醒他。環顧房間四周,桌子擺上一些毛筆與紅紙之類的文墨用具,一本宋詞選集擺在桌子邊沿,這就是他的書房吧。房間角落還有一個很大的泥罐,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麼。
窗外照入的光線漸漸微弱,我打開電燈,光線迅速將灰暗驅趕到床底。
坐到桌子前,拿起毛筆在紙上擺弄一會,接著看那本宋詞選集,挑一些喜歡的詩句反複默讀多遍。不知過了多久,樂伯醒過來,他轉過身來望著我一會兒,然後問我吃飯沒有?再起身,半躺在床上。我說:“吃過了,聽說你兒子今晚回到家?”
“對,倒是麻煩他,這麼遠路趕回來不容易,誰料發生這種事情?”他說。
“這倒沒什麼,兒子當然要孝順。”
“小凡怎麼樣了?”
“她很好,今天我們還騎自行車到隔離的小鎮,玩上整天。”
“那就好,你看我也像個半死的人了,有時躺在床上還想著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去做?想想真好笑,好像明天就死去,這感覺不好受。”
“怎麼胡思亂想呢,這病用不著擔心,手術後注意調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