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馬興貴父子打的。師父有功夫,她虞叔是師父的女婿,你的親家,澆水都沒麻達。就單單欺負咱張家沒兒子。不等澆完,就把水給截了。門牙打掉了兩顆不算,還按在壩坑裏淹了一陣子,險些嗆死在水裏。”
雙杏心裏當下重石落地,原來與延家無關。但沒有一點輕鬆,卻暗生一腔怨氣,這馬興貴父子,求婚尚未成功,居然就仗勢欺人。
若結了親,那還了得!於是氣呼呼地對張梅生女人說:“走!嫂子陪你找他馬家父子去,太欺負人了!”
“媽,我陪您去,是該評評理。若再蠻橫不講理,就教訓教訓他。”老十停下手中的活計,氣憤不平地揮著拳頭道。
“幹你的活。聽媽的。”老大子元小聲勸阻著。
“去,又不是打架。若打架,也用不著你等摻手。”雙杏話雖如此,心裏卻沉甸甸地犯起嘀咕,一回五漢,相處快十年了,還是頭次發生不愉快的爭端。書裏常說:“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可不能僅聽一麵之詞衝動胡來,凡事要像五哥那樣穩妥才是。想至此,雙杏冷靜下來,把手中的孩子交給金花,陪張梅生女人直奔馬家去。
再說馬興貴心事重重急急趕回家裏,對正在葡萄架下洗衣服的女人氣喘籲籲地說:
“老婆子,大事不好了!”
“啥!莫承賊攆上來了嗎?看你瘋魔野盜的。”
“要是賊攆上來,倒說不上大事不好,天塌了,有大個子頂著,延家人就放他不過。我怕他個×。”
“那咋了嗎?不照直說,叫人著急。”
“愣頭青佘巴把張梅生給打了,還按在水裏淹了一頓,些乎(險些)失了人命。我盡力拉開佘巴,張梅生才咕嘟嘟冒出水麵,我給拉上岸來。”
“看你爺父們幹的好事,多少年相安無事,鄰裏鄰舍的,啥了不得的事?要動手打人!”
“你不務習莊稼,懂逑個啥!眼望麥子灌漿抽穗,不趕快澆個三水,收草哩嗎!旱年成,你又不是不知道,該種的種不下去,該澆的澆不及時,誰心裏不急?起因是怪我心急。給延家宰罷了牛,看看時辰快到了,估算著遺水也夠他澆到頭了,也不見他巡水,就給把水截了。張梅生吹胡子瞪眼找來了。佘巴正給壩上加土哩,便叮叮當當吵起來了。千不該萬不該,也怪張梅生話太噎人,太刺人。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麼,還講究是個說書把式咧。你聽他說啥價嘛,‘怪不得人家瑣代不願嫁給你,寧願嫁給小弟弟,看你那二杆子相。’一句話把娃激得雙捶並用,呼呼生風,打得張梅生無法還手,滿嘴是血,後腰上又踹了兩腳。”
“看你爺父們幹的蠢事,占不住理麼。說話傷人是不對,你兒子動手打人就對光了?老不惺惺的,還看熱鬧哩。你把他拉開,不就沒事了嗎?仗著你兒子年輕力壯,欺負一個半殼子老漢哩,虧你做得出來!”
“你婆娘家懂逑個啥!拉架最好是兩人同時拉,算是拉平架。我一個人咋個拉法?拉了佘巴,你兒子挨打,不心疼?拉了張梅生,不成了拉偏架嗎!成了爺父兩個打一個。咱們自家說哩,一個籬笆三個樁,咱爺父三個,也不能苔鬆(不中用,不爭氣),長了他人誌氣,滅了自家威風。起初,我是沒擋,看張梅生能撂出個啥色子;後來,聽張梅生那話太刺耳,心想叫佘巴教訓一下也對,把人憋氣的。誰知那家夥全是嘴皮子上的勁。雖說是老江湖,就說說唱唱行,不經打麼。”
“我就知道你那節壞腸子還笑話人家全是嘴皮子上的勁,你去尿泡尿,照照自個兒是個啥貨色。當年我被人欺負,你嘴上罵得刀剁哩、喋血哩,咋沒見你給我出過一口惡氣!”
“唉!鬆婆娘,把那陳年老事,淨提許個啥哩嘛!老不惺惺的。我急惶惶趕回來,是要跟你商量個對策,照先生的說法,咋個‘化險為夷’?”
“啥叫‘化險為夷’嘛?我又不去聽書。”
“你想,張梅生跟恩公是磕頭兄弟,他五家是個啥關係?鐵著哩。說是得罪了一家子,實際上惹惱了五家子。張梅生憑那一張嘴,能說會唱,哄得延家大小碡碌連轉,人緣自然好。不說佘巴的親事要泡湯,咱今後咋個在這圈圈裏混日子?把人現時愁腸的。”
“該!誰叫你老眉喀喳的好使個婆姨家的小心眼,愛耍個淘氣娃的毛糙小脾氣,大事沒逑相,小事好輕狂。這下可好,越發沒人招式(理睬)了。”
“嗨,把他家的,你還是我馬興貴的婆娘麼?老漢上躥下跳尋主意哩,你倒輕不撩挑數落個沒完沒了咧。數落個三天三晚夕,頂逑用。反正人已得罪了。你看咋個補救法?把失掉的人心得收回來。那不就‘化險為夷’了嗎?在這方麵多打打主意,才是正路子。說不定,張梅生家已燒火幾個把兄弟興師問罪來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