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瑣代一人去,沒個照應,也不放心呀。妥阿訇見不見無所謂,反正是試試。找一找老四幾個,倒是值得。探明了下落,叫人少操一份心。你說是吧?五哥。”
孝先點頭說:“也是也是。那你倆多加小心,相互照應,早去早回。”
“媽等你們平安歸來。咱一搭裏走。”
此時,老九子武靦腆地走了過來。瑣代說:
“爹、媽,九哥想陪我倆去。九嫂不答應,說一家分兩頭,忙死忙活地顧不過來。再說,去個男的也不方便。九哥總不放心。”
雙杏聽後忍不住笑了,說:
“嘿!咋都比你老子強。小小年紀,就知道疼心個人的婆姨。你老子當年快三十了,才知道疼我。”
孝先輕輕觸了下妻子的膀子,說:“陳芝麻爛穀子盡說啥!讓走吧。老九,你不許去。送一程尚可。”孝先說罷,扶女人出了學堂。
女人興奮不已,矜持地說:
“我就喜歡陳芝麻爛穀子嘛。五哥,回想一下美好的過去,你不覺得有意思嗎?我倒覺得蠻有味道的……”
雄雞三唱,天尚不明。孝先騎馬掛槍帶路,延子守吆第一輛牛車跟在後邊,五戶十九輛牛車,一輛接一輛上了路。主要裝載糧食和器具,每輛車都山尖山尖的。若是道路平坦,無溝無坎,第二輛車的牛韁拴在第一輛車尾,依次串連,緩緩行進,無需每輛車都要趕車人。
延子業照管張梅生一家。臉色陰沉的子旺子發手操兵器,騎馬跟在車兩旁,算巡行衛士,遇到溝溝坎坎,及時下馬,將一輛輛車平穩地牽過去。
庫爾班吆喝著羊群。持矛橫刀的子文子全趕著牛群馬群駝群。
凡被馴過的大畜均載重而行。
從第一輛車到末尾的羊群,首尾不下二裏,搬遷的隊伍可謂浩浩蕩蕩,可謂沉沉重重。在延孝先周密的調度下,井然有序,悄然出行。除了不懂事的小孩或牲畜時而發出聲音外,誰也無意攀談,就連平生好開玩笑好湊熱鬧的乜開懷,也成了啞巴。
除了趕車的要時時盯住前方的路況,其他坐在車上的人,無不麵向車尾,盯著越走越遠依稀可見的家園,滿目充盈著深深眷戀、可惜可憐、無奈之情思。
這複雜紊亂的心態不停地交替著、轉換著,以極其鮮明的截然不同的目光顯示出來。一步、兩步……一裏、兩裏……麵對愈來愈遠去的故鄉熱土,大人們連連歎息,歎息之餘,個個泫然淚下。
不提延孝先一行朝目的地蜿蜒而去。且說馬興貴自綏來返回,一路躊躇滿誌。他想借兵燒一把火,以期心想事成,但並無把握。因為鐵福元跟他非親非故,僅僅上次聽滿拉演講坐在一起,會後攀談了幾句,充其量算個一麵之交。誰知起事後的一方渠帥,不驕不傲,竟爽快地答應了他興師動眾的請求,高興得老馬直跳直蹦,笑得哈哈震天,以至下頜錯位。
老馬此刻神采奕奕,心氣甚高。他雖不是三軍將帥,隻因他能說會道,殷勤備至,僅一籠子雞蛋,就博得一方軍旅頭人的歡心和有求必應。他老馬雖不是一方頭人,卻仿佛在調度指揮著千軍萬馬,他從來不曾這般神氣!此刻的心境和當年娶夢寐以求的黑牡丹一樣美妙!他騎著掛紅的高頭大馬,領頭走在花轎前麵,不知姓甚名誰了!
老馬甚至動心了,腦海裏閃過這樣一個念頭:讓自己的兒子從軍去就好了,混個一官半職,既可光耀祖宗,又可支撐馬家的門麵,那該多麼神氣!可具體一琢磨,佘巴是主要勞力,眼下正熱衷於娶女人,恐怕指不著;尤布吧,年紀尚小。唉!若有延氏恩公那福分多好,有眾多兒子,種地、從軍都不誤。嗨!女人雖在壯年,可自己畢竟老了,力不從心啊!
老馬想了一路,雖有不盡人意之處,但得意畢竟是主流。他企盼著自己的如意算盤一一變成活生生的現實。並滿心期望回家給女人一學說,就能如願地得到女人的歡心和溫馨的回報。
當他熱嗬嗬地在院門口下馬時,卻見花乳牛仍拴在沙棗樹下,嘴邊沒一根草可吃,不免動了氣。他一聲不吭,也不進屋給女人孩子打個招呼,便悶悶不樂地將乳牛和馬一道向草灘牽去。
馬興貴為找一塊牧草肥美之處,在大草灘溜達著,無意中發覺情況異常:往日的草灘,放眼望去,盡是延家的畜群在遊動,羊群、牛群、馬群、駝群遍地都是。今日咋的?羊群不見了,活潑好唱的庫爾班連影子也照不見;駝群沒了,生牛生馬也沒了,隻有稀稀拉拉、星星點點的耕牛和走馬。牧馬的延子全和練馬術的一幫年輕女子均不知去向。咋回事?是被搶了?還是遷徙了?雖說去了往日爭草場之憂,心裏一時卻空落落的,說不上是個啥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