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山城三易幟(7)(1 / 3)

“那——”馬明一時回答不上來。手下的幫凶立即起哄,被稱作賊人的爺孫三個不服,也扯破嗓子喊冤叫屈。

此刻,馬明大嫂扶一位頭戴大白紗的老太太朝綁人處走來。

馬蕙迎上去說:

“大嫂,外麵兵荒馬亂的,你扶阿奶湊啥熱鬧嗎?”

“聽說抓住的賊娃子,是祖孫三代一家子,我還頭次聽了稀罕事。我老婆子眼睛還沒麻達,倒要親眼瞅瞅,賊娃子喔(那)臉皮莫承比城牆還厚!”

老太太顫顫巍巍走到被綁的老者麵前,用左手輕輕拍了拍老者的右臉頰,說:

“咳!咋這個樣子做人呢?老子做賊帶壞了兒子,就夠造孽的了,咋能把孫孫第三代也給糟踐了?千不該,萬不該,做人要走正道兒啊!”

那被綁的老者怒目圓睜,承受淩辱的同時,迸射出仇視的凶光。

在場人有的神情肅穆,有的嬉笑如故。

當老太太用右手去拍老者左臉頰時,竟有些遲疑了,她不是畏懼老者的凶光,而是直盯住老者耳邊腮幫子處,凝視著那顆棗兒大的紫色斑痕發呆發愣。繼而凝神思索著什麼,忽而眼珠怪異地那麼幾閃,似乎聯想到什麼,偶發幾分興奮,須臾代之以疑問。她在回憶,她在憧憬,她在彷徨,她耐心好奇地問:“你這紫斑是娘胎裏帶來的,還是後來傷著的?”

“娘胎裏帶來的!關你啥事?”老者沒好聲氣地回答,心想死老婆子也想在屈死鬼麵前占便宜欺辱人哩。

不料那氣衝衝的回話反倒引發了老太太極濃的興趣,竟以分外友好的態度關切的口吻繼續問:

“告訴我,你是哪裏人?”

“十三戶人。咋的?”

“我問你老家在哪裏?”

“鎮番。”

老太太聽了喜形於色,脫口而言:

“嘿,還是老鄉哩!”接著挺有情趣地又問:“你貴姓?”此刻馬明父親也來到現場。

“免貴姓石,木郎(麻煩)逑的,盡纏叨個啥嗎?放又不放,殺又不殺,盡奚落人哩麼。”

老太太聽了非但不生氣,自語道:“還是同宗同姓哩!”於是親熱地追問:

“是哪個村落出來的?”

“葫蘆峪。”

老太太和被綁老者的對話引起在場人密切關注。

“啊?!”老太太意外地驚呼之後,俯身緊緊追問:“快說,你叫啥名字?”

“石根柱。”

“小名(乳名)呢?”

“根柱!”老者極不耐煩地回答。

老太太興奮不已地撫摸著老者被綁的雙手,進一步追問“你達叫啥?”

老者不耐煩地一氣兒連報家門:“石成根。爺爺石貴成,太爺石生貴,老祖宗石虎。咱石家輩輩都是正經人,沒有做賊的!”

“哎呀!我的好兄弟,我的好兄弟呀!我隻說此生此世再見不上娘家人了,萬萬沒想到相見在今日!好!我老婆子明日完了也心盡,也能閉上眼了!天哪!我的親親啊!”老太太激動萬分呼叫著,把那積鬱幾十年的苦痛盡皆釋放出來,驚喜交加的淚水如泉噴湧,忘記了給兄弟及時鬆綁,竟撲在兄弟身上痛哭不止。

在場人無不驚詫,紛紛重複感歎:“嗨!仇家原來是親戚。”

“懸不懸?外孫子險些砍了舅老爺!”

“胡砍亂殺有啥好嗎?差點砍了舅老爺!咳,造孽呀!”

馬明父親喜不自勝地邊給老者鬆綁,邊說:

“阿媽呀!您老這下把一輩子的心願給了了。舅舅呀!我媽沒有一日不掛念你們呀,實在對不起!對不起!”

馬明驚得慌忙滾下馬鞍,馬蕙喜出望外地忙攙扶舅老爺。幫凶傻了眼,其他人驚得無所適從。

“國家靠臣子對君主的忠誠,親親憑子孫對先人的孝敬。娃娃們呀,舅舅和娘一般親,沒有娘舅,哪有後輩人?錯把舅舅當賊人,造孽呀!趕快給胡達磕頭,謝罪呀。”馬明父親說到末了,率眾親人齊刷刷磕下頭去。

“兄弟呀,你啥時節來的西口外?我隨鄉親逃荒出來的時節,你才十一歲,那是嘉慶九年的事麼。噢喲!一晃幾十年,胡子一大把,也七十有二了。”

“可不是。道光三年鬧饑荒,老爹老媽都相繼連餓帶病下世了。沒辦法,撇了老莊子,隨大流,也跑到西口外來了。姐姐呀,你身子骨還蠻硬朗的,快八十的人了麼。你那印堂處小點點黑痣,我是記得牢牢的,隻是不敢相信是你呀!”

“阿舅阿媽,進窩棚敘話吧。馬蕙,快去幫你嫂子做飯。”馬明父親的話剛收口,沈廷秀的叫陣聲又一浪高過一浪地傳來。

馬明又沒了主意,說:

“阿達,人家叫放人哩。”

“你不會去說上一聲,既認了親親,還說啥放不放人。”

馬明當即打發馬義去了。轉眼馬義返回說:

“人家不信,說我們是耍花招,活要見人哩。否則,就要衝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