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6章 石破天驚淚(2)(1 / 2)

“唉,夫妻嘛,不好的不去想它;好的,太好的又不能不想。就說媽吧,五十掛零的人啦,有哪一天不想你爹呀!老也老了,越發離不開他,舍不得他。不怕你晚輩笑話,真的,瑣代,比做新媳婦的年月還要想他牽掛他。如今仗快打罷了,你爹的把兄弟,就我知道的,除了你張叔,在馬橋躲難的十九位先後全都折損了,連好逗笑愛取樂的你乜叔、虞叔叔都沒能活著回來。瑣代呀,媽真擔心你爹他爺父十幾個,總是打聽不到確實的信息,叫人牽腸掛肚地不好活啊!”

“都是妥明、阿古柏害的。要不然,太平盛世,像媽媽那年剛帶我們從口裏回來,舉家度中秋抬頭邀明月多美!噢,這還是諸葛先生說的。媽媽,您和九位嫂嫂烙的那月餅大得出奇,爹吹的那羌笛,美妙動聽無比。還有一大家子女人賞鮮花、摘棉花、吃哈密瓜、過大年,太,太熱鬧啦!太美滿啦!叫人今生今世忘不了。一回想起來,就美得不得了,無話形容。唉!都是妥明、阿古柏害的。”

“誰說不是呢?誰知那兩個中秋節熱鬧罷了,就倒起黴來,逃難,連著折人。唉!不知你爹現時在哪裏?一個老漢家家的,還要拚死拚活地不服老。”

“爹還不是為了大家!有他老人家和兄弟們拚死拚活地戰鬥,咱們才能安安穩穩地睡在炕頭上拉家常。嘿,瑣代這輩子遇得好,爹是最好的爹,媽是最好的媽,都是天底下頂尖頂尖的,這是瑣代的福氣。”

“看你把咱老兩口美的。別誇了,睡吧,明天還有做不完的事哩。”

瑣代反倒認真起來,爬起來鄭重其事地重申道:“真的,媽媽,不是瑣代誇,您和爹真就那麼好,誰都比不得。好爹媽、好夫妻叫您二老占全啦!”

“睡吧,啊。”雙杏雖勸瑣代入睡,自己卻怎麼也睡不著。你想,這大炕她有十三年不曾沾身了。今夜雖然仍睡在那久已習慣了的位置上,卻是她獨自一人,身邊缺少了無可替代的丈夫,她口口聲聲親親密密的“五哥”。前二十五年,她在這炕上陪丈夫做了多少針線活,說了多少貼心話,生了多少可愛的小寶寶。尤其新炕盤好的那一刻,從窩棚搬入新房的那一刻,早生貴子的那一刻,小兩口給孩子過滿月的那一天……往事如夢,美景依稀,總在眼前閃,總在腦中過。這一切,說不上是回味,說不上是紀念,也說不準是懷舊,說她由此無盡眷戀最最心愛的丈夫——她的“五哥”,恐怕是比較妥貼。

搬回寬鬆的延家大院,忙忙碌碌不知不覺一個多月過去了,冬麥壓上了,屋子收拾了,綏來南城也被攻克了。

雙杏和她的九個兒媳婦日日夜夜期盼著自己的丈夫回家團聚,從此安享太平。誰知從十一月盼到年關,仍舊毫無消息,不由人人心裏發慌,個個萬分焦急。尤其那些年輕的媳婦,日子不好熬,夜間不好過,抱著吃奶的孩子,一次又一次來向婆婆打聽消息,攪得雙杏無一日不煩,無一刻不愁,自己也心中無底,哪能安撫眾人!

瑣代見母親為難,便想當然地開脫說:

“綏來是攻克了,那山南邊呢?聽說還要收複伊犁。”

老十家金花心中不服,說:

“那也不可能不回家呀!如今隆冬寒天的,打啥仗?再說了,咱延家將也沒收編呀,完全是自願參戰的。”

“對呀!打與不打,由咱自個兒,官家不會管的。即使管,也不像正規官兵那般嚴,總是可以回家過年的。”老五家方藍花補充質疑道。

老八家曹桂花戰戰兢兢地猜測:

“莫不是受傷掛了彩?”

“看你那烏鴉嘴。”雙杏雖口頭上否定了曹桂花那不敢放膽的猜測,但心裏卻因此格外吃緊,暗自擬問:“五哥,你父子莫非成了楊令公和七郎八虎陣歿金沙灘?”這一問,立時讓她渾身打起冷顫,淚汪汪地不再言語。

還是老二家花兒善解人意,出場對妯娌們說:“準是沒事的,要有事,還能沒有消息?那麼多人。不過,擔心總是有道理的,那是去打仗,不是去玩耍的。叫老二去看看不就明白了?媽媽您發個話。”

“那就叫子雙陪子守去,雖說不太遠,也算有個照應。”

不幾日,延子守和延子雙冷兮兮地回來了。老二報告母親說:“好不容易找到振武營,硬是不讓進。後來總算進去了,隻掠見虞奮飛和黃子生的背影,閃了下就不見了。我問禿頭領,說是隨徐統領到塔爾巴哈台一帶巡邏去了,都好著哩。”

經延子守這麼一說,婆媳十個這才釋然一樂,算是風平浪靜地過了返鄉後的第一個大年。

婆媳十人隻有忍耐、思念和期待。

正月初八,雙杏產下一雙女兒,起乳名叫春蘭和春香。

花兒和瑣代一人抱著一個小妹妹欣賞著。老大家佳納給婆婆端來了小米稀飯和清燉雞。

花兒羨慕不已地說:

“媽媽真會生養,兩個小妹妹全像了您,看那媚眼,看那皮色,看那臉蛋的輪廓,俊得沒話說。體格像咱爹,雙胎還這大的個兒。花兒一輩子也生不出個雙胞胎來。若能生出一個兒娃子,也能把老二的那張嘴給堵上,總怨花兒是‘生丫頭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