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將秋日與夏夜的美酒,以及我終生的收獲和財富,在我的末日,在死神來敲門時,全部擺出來獻給他。
91。
死神啊,我的死神,請與我低聲交談吧,你使我的一生完滿!
我沒有一天不在等你;我承受了一生的痛苦和歡樂,都是為了你。
我所有的一切,包括希望和愛,都幽幽地湧向你。我的生命在臨終時被你盯了一眼,就永遠屬於你的了。
新郎的花環已經準備好了。舉行完婚禮,新娘就得走出家門了,開始在夜的靜寂中單獨麵見她的主人。
92。
那一天遲早會來的:塵世不再出現於我的眼前;悄悄告別著生命;臨終之幕遮住我的雙眼。
可那星光仍將守著長夜,晨光照常湧現,時光依舊澎湃如海,卷起無盡的悲歡。
一想到人生的結局,歲月之欄便斷開了,在最後的回光返照中,我目睹了你和你扔在世上的財寶。最不起眼兒的坐位都是人世少有的,最卑微的生靈都是極其珍貴的。
我最想獲得的和已經獲得的一切,全都消失吧,我已擁有了我曾經拋棄或一直不在意的事物。
93。
兄弟們,我就要離去,道別吧。我向各位鞠完躬就走。
我交出房門鑰匙,我放棄這所房子。我隻要求將你們最後的幾句好話帶走。
我們做了這麼長時間的鄰居,我受惠很多,贈與很少。此時已近黎明,燈光熄滅於黑暗的角落。我已聽到了召喚,我該走了。
94。
啟程的時刻到了,朋友啊,祝我吉星高照吧!朝霞輝映,預示著我壯麗的前程。
別問我此行帶著什麼。我手中一無所有,心中卻裝滿了希望。
我將婚禮的花環戴上。我並不穿旅人那種紅褐色的衣裳,一路上有再多的風險,我也絕不膽怯。
一旦把路途走盡,夜星就會出現,王宮的門前將會響起哀痛的音樂。
95。
我在渾然不覺之中,邁過了生命的門檻。
是哪一股力量使我如同一朵蓓蕾,在這深廣的秘境中,在這午夜的林中開放?
晨光剛一出現,我頓覺自己並非一個陌生人獨行於世,將我擁抱的,正是那沒有形狀,沒有名稱,令人難以想象而又如同母親般的某位神秘者。
是的,這位神秘者在死亡來臨時,像我的老朋友一樣出現在我麵前。既然我愛惜人生,我當然也愛惜死亡。
嬰兒因母親沒讓他吃夠右乳而啼哭,但母親很快就會用左乳,使他安靜下來。
96。
在我離開這裏時,我的別言是:我之所見,無與倫比。
光明的水上開著一朵蓮花,我因嚐過隱於其中的蜜而獲得祝福。讓這句話作為我的別言吧。
這裏如同具有無數形象的遊戲室,我全都玩遍了,而無形的他竟出現在我的一瞥之中。
誰都無法觸及的他,撫摸我時令我周身顫抖。要是死神現在就來,那就來吧。讓這些話作為我的別言吧。
97。
我與你一起遊玩,卻一點也不想了解你。我的生命充滿歡樂,沒有什麼讓我害怕或不好意思的。
一大早你就跑來喊醒我,我們便去山野中做遊戲。
那些時候,我根本不想弄懂你唱給我的歌,隻是跟著你唱,我的心總是應聲而舞。
此時,那些好玩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突顯於我眼前的又是什麼呢?
世界與群星一起默然恭立,正朝下注視著你的立足之處。
98。
我失敗的花環,正是我用來裝飾你的戰利品。我一直躲不開被征服的結局。
我當然明白傲然獨行的我必遭挫折,我的生命隻能在極端的磨難中自由發展,茫然的心嗚嗚悲鳴如蘆杆兒,連石頭也被淚水融化。
我當然明白蓮花的花瓣不可能長久地沉睡,遲早會坦示它的甜蜜。
一條目光從天空射向我,那是一種無聲的呼喚。沒有誰給我留下任何東西,我一貧如洗,惟有徹底的死亡,被我從你的腳下繼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