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蘭趕到普仁醫院的時候已是夜半,她在出租車裏猶豫了片刻,想上樓去問米治文為什麼著重圈起這篇小說。是不是血巾斷指案的原型?你和誰分享過這篇埋在故紙堆裏的小故事。他當然不會回答。
快去解那個字謎!
隻有我能解開。
她對司機說:“還是麻煩您送我去江大吧。”拿出手機點開微信。
“明朝有過一起斷指案,也在江京。”
楚懷山果然在網上,他問:哪一篇?我這就去拜讀。
那蘭:居然有你沒讀過的東西?
楚懷山:我貪玩,老師批評得是。
那蘭:那本書好像絕版,《空牖隨談》,裏麵一篇《呂公失節》,其實讀不讀關係不大,斷指案多半是受這篇詭異小說啟發。
楚懷山:那怎麼說關係不大?
那蘭:小說和解那個字謎關係不大。倉頡老師批評我見異思遷,我也覺得離解那個字越來越遠。
楚懷山:我正看著那個字。
那蘭又將幾個小時來一直縈繞心頭的想法梳理一遍,她鍵入:既然隻有我能解,那還是和我的經曆有關。
楚懷山:你的經曆複雜。
當之無愧的熟女。那蘭笑不出聲,繼續點擊:米治文想不想讓我猜出那個字?
楚懷山:當然想。
那蘭:所以他的提醒,就是小猴子丟玉米撿西瓜的那個寓言,似乎在告誡我,我要的東西,能解那個字謎的條件,說不定已經有了。如果我這時候去追別的線索,反而會一事無成。
楚懷山:有這個可能。
那蘭:他說這些,是在我栽進他的坑後。
楚懷山:那個字和你掉坑裏有關?
那蘭:要不他怎麼那麼著急?即便不是那個坑,也和我那場經曆有關,比如找到米礱村。
出租已經到了江大門口。司機問:“往哪兒走?”
那蘭指了研究生宿舍的方向,又看到楚懷山的回複:你這猜測很大膽很盲目,也很有道理,隻有你這學心理學的能捕捉到米治文的想法。
那蘭:還不一定呢。我得再看看那個字。
車停在宿舍樓下,那蘭付了錢,飛跑上樓。寫著那個字的紙仍攤在桌上。
那蘭發去微信:怎麼看還是個象形文字。
楚懷山:的確是象形文字。
那蘭:象形文字是最古老的文字之一,人類文明起源時用的文字。
楚懷山:我好像有點知道你的思路了。
那蘭:我掉進的那個坑,在米礱坡!
楚懷山:米礱坡是迄今為止發現的最古老文明遺址之一,從三十多年前就成為國家重點考古基地。
那蘭:這個字,和米礱坡有關,和米礱坡的考古有關!
周日是法定的睡懶覺日,但那蘭早早敲開了音樂學院附中家屬區一座小別墅的門。開門的依舊是楚懷山的四姨,依舊不打照麵就悄然離開,躲入廚房。
楚懷山有嚴重的廣場恐懼症,從不走出他那座小樓。從第一次見到他,那蘭就想,會不會有治好他的可能。可惜自己不是精神病醫師,無法真正入手治療,唯一可以一試的是行為學療法,那就要有邁出小樓的第一步。昨夜微信上,那蘭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才說服了楚懷山,讓他和自己一同前往江大考古所。同時,她又驚訝於楚懷山竟然答應了自己的請求,誰知道呢,也許他昨晚喝高了,今天又後悔不迭。
就算有反悔之心,至少楚懷山沒有表示出來,他臉上有那麼點惶惑的神情,雙腳也有些緊張地在房門前不自主地挪動,但總體還是保持了一貫的鎮靜。他高高的身架子撐著件淺灰色的西裝,顯得很挺拔,踩上一雙休閑船鞋,跨出門後,一時竟不知該往哪兒走。
那蘭輕聲問:“你要和四姨說再見嗎?”兩個人走出門的時候,四姨仍然不露臉。
“說、說過了。”出了門,口吃似乎也回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