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要是你存心把它忘記-隻有這件事你沒告訴我,你當然一定知道。你瞧,我已是老人!我是低頭虛心求教。啊,那道靈泉。我們知道他曾挽弓!我們知道那支箭落下!我們知道泉水湧現!可是那條河究竟在哪裏?夢叫我找到它,因此我來這裏。可是那條河在哪裏?”
“要是我知道,你想我不會大聲喊出來嗎?”
“它能使人脫離輪回,”喇嘛充耳不聞,隻顧講他的。“箭河!你再想想看!也許是一條在酷熱中幹涸掉的小溪?可是我佛如來永遠不會是一個老年人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喇嘛把他那張有千道皺紋的臉再向英國人湊近一手之寬。“我看出你是的確不知道,你沒有受過法,對這件事不得而知。”
“啊,對了-不得而知-不得而知。”
“你我都身不由己,好兄弟。我-”他站起來把厚窗簾一掀,“我將要擺脫束縛,你也來!”
“我是身受束縛,”館長說,“可是你到哪裏去?”
“先到迦錫(貝納爾斯):還有什麼別的地方?我將在那個城的耆那教寺裏和一位淨土宗的人見麵,他也在秘密搜尋,希望能從他那裏知道這些情形,也許他會跟我一起去覺城,然後朝北朝兩走,到迦毗羅圍城去,再從那裏去找要找的那條河-不,我將到處尋找-因為沒人知道箭落處。”
“你怎麼去?到德裏很遠,到貝納爾斯去還要遠。”
“趕路並搭火車。我下山之後便從派森河乘火車來到這裏,它走得很快。起初我看見路旁那些高杆子抓住那些線覺得好驚奇-”他做出火車掠過電線杆狀,“可是後來我因為四肢不能舒展,想走路,我一直是走慣路的。”
“你認識路嗎?”館長問。
“啊,這個,隻要問人並且給錢,指路的人便會把所有的人送到指定的地方。關於這點我在喇嘛寺裏有確鑿的報告。”喇嘛得意地說。
“那你什麼時候去?”館長想到今日的印度既有古老的虔誠信仰又有現代的進展,不禁微笑。
“越快越好,我將追溯世尊生前的足跡,一直走到箭河才罷休。此外還有一張印著火車南下的時間的紙。”
“食物呢?”喇嘛通常身上都帶著很多錢,可是館長想問清楚。
“一路上,我用世尊的乞缽。對,他當初怎麼走的,我就怎麼走,我拋棄了我那喇嘛寺裏的安逸。我下山時照規矩有個徒弟隨侍,替我化緣,可是在庫魯小停的時候,他發燒死了。我現在沒有弟子,可是我將親自行乞好讓善士積功德。”他勇敢地點點頭。喇嘛寺裏有學問的法師是不行乞的,喇嘛卻願意這樣做。
“那就這樣吧,”館長笑說,“請讓我現在積點功德。你我都是行家,這裏是一本新的英國拍字簿;還有兩、三枝削尖的粗細鉛筆,寫東西很方便。現在把你的眼鏡借給我。”
館長用那副眼鏡看了一看,鏡片已有很多刮痕,光度和他自己那副簡直一樣,他便把自己那副塞到喇嘛手裏,說道:“試試這副看。”
“一根毛!臉上有毛!”老喇嘛得意地頭直晃,鼻子也擠起來,“我怎麼不覺得!現在我瞧得多清楚!”
“是水晶的-永遠不會刮出印子。希望這副眼鏡能幫助你找到你那條河,因為這副眼鏡是我的。”
“眼鏡、鉛筆和拍字簿,我都收下,”喇嘛說,“作為修行人之間的友誼象征,現在-”他在腰帶上摸索,解下他那生鐵無蓋筆盒送他,放在館長的桌上。“把我這筆盒,紀念你我之間的一段緣。我雖然年紀很大,它可還要古老。”
那筆盒是中國式樣,所用的鐵現在已經沒人煉了,館長剛才看見它時,他那收藏家的心便已動了。他無論怎樣勸說,喇嘛也不肯收回。
“我找到了那條河回來的時候,會帶給你我以前在喇嘛寺裏在絲綢上繪製的蓮花妙輪,對,還有輪回圖,”他輕聲笑道,“因為你我都是行家。”
館長很想把他留下,因為現在精通佛教半寫半畫筆技的人寥廖無幾。可是喇嘛昂首大步走出去,在一尊靜坐的大佛像前稍微駐足,便穿過旋轉閘門。
基姆像影予一般跟在後麵,他在旁邊聽到的一切令他深為激動。他從沒見過像老喇嘛這樣的人,想進一步探究,就像探究拉合爾的一幢新房子和一個奇怪的節日一樣。這喇嘛是他的新發現,他想把這發現據為己有。基姆的母親也是好奇的愛爾蘭人。
老喇嘛在參參瑪前停下,四下打量,兩眼落在基姆身上。他一時失去這次朝聖之行的感召,覺得自己老邁、孤零、十分空虛。
“別坐在炮下!”警衛神氣十足地說。
“哈,去你的!”基姆替喇嘛回嘴說,“如果你想坐在炮下麵,盡管坐好了。你什麼時候偷走送牛奶人的拖屐的,鄧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