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姆雖然年紀很小,卻已和馬哈布有過多次交往,尤其是在他十歲到十三歲之間。這個身材魁梧的阿富汗人,胡子用石灰染成紅的(因為他年紀很大,卻不願讓花白胡子泄底)。知道從基姆的閑話裏可以聽到很多事情,有時候他會叫基姆注意一個和馬完全沒關係的人:盯住那個人一整天,然後把跟那人交談過的每一個人講給馬哈布聽。基姆會在晚上講出跟蹤的經過,馬哈布不動聲色地聽。基姆知道這是一種密謀,好在除了馬哈布以外不必跟任何人說,而且馬哈布請他吃從招待所前頭小吃店買來的美味可口的飯,有一次還給他八安納的錢。
“他人在。”基姆說,一麵打一雙壞脾氣駱駝的鼻子。“喂,馬哈布·阿裏!”他在黑漆漆的拱門停下,溜到那莫名其妙的喇嘛背後去。
那馬販子正躺在一對絲毯鞍囊上,抽著一個銀的大水煙袋,身上那深色繡花布的拉腰帶並沒解開。他一聽見基姆的聲音,立刻掉過頭來,卻隻見一個高大沉默的人,發出低沉的笑聲。
“真主啊!原來是個喇嘛!一位紅衣喇嘛!從山口到拉合爾可夠遠的,你來這裏做什麼?”喇嘛像機器人一樣伸出他的乞缽。
“天罰所有不信真主的人!”馬哈布說,“我可不對一個低賤的西藏人施舍;你去向坐在駱駝後邊的那些巴爾提人要,他們也許珍貴你的祝福。喂,馬夫,這兒有你們一個同鄉。問他餓不餓。”
一個蹲伏在那邊,剃光頭的巴爾提人見到喇嘛百般恭敬,用濃厚顎音請聖者坐在馬夫的篝火前。此人是隨馬隊來的,通常是低賤的佛教徒。
“你去吧!”基姆輕推喇嘛,喇嘛便大步走過去,剩下基姆隻身在拱廊邊上。
“走開!”馬哈布說,一麵恢複抽水煙,“小印度家夥,天罰所有不信真主的!跟我的隨從去討吧,他們都是信你的教的。”
“王爺,”基姆像印度人那樣,可憐巴巴地稱呼他,心裏直樂,“我父親死了,母親也死了-我肚子空空的,好餓。”
“跟替我看馬的人去要,你聽見沒有,我的隨從裏一定有印度教徒。”
“可是馬哈布·阿裏,我真是個小印度人嗎?”基姆用英語問。
馬販子沒流露出驚詫,不過兩眼在濃眉下眯起細看。
“世界小友,”他說,“你在搞什麼鬼?”
“沒什麼,我現在是那聖者的徒弟;我們一起去朝聖,他說是到貝納爾斯去,他很異想天開,而我對拉合爾也厭了。我需要新的空氣和水。”
“你是在替誰做事?為什麼來找我?”馬哈布的聲音既嚴厲又帶狐疑。
“不找你找誰?我沒錢,人沒錢就動不了,你會賣掉很多匹馬給軍官。這些馬很好,這些新馬,我已經見過了。給我一個盧比,馬哈布·阿裏,我將來發了財,會還你債。”
“哼!”馬哈布·阿裏一麵腦子飛轉一麵說,“你從沒有騙過我?叫那喇嘛來-站在背地裏。”
“哦,我們講的話會一樣的,”基姆笑哈哈地說,“我們是到貝納爾斯去。”喇嘛一。明白馬哈布問話的用意之後便說,“這孩子和我兩個人,我是去找一條河。”
“也許是真話-可是那孩子呢?”
“他是我的徒弟,我想是上天派他來引導我到那條河去的,我坐在炮下麵他忽然來了。這種情形曾經發生在上天賜準右旁獲得引導的人身上,我現在想起來了,他說他是個凡人-一個印度人。”
“他名叫什麼?”
“那我沒問,他是我徒弟,不就夠了嗎?”
“他的國家-種族,來自哪個村子‘?是水蘇兒人-錫克人-印度教徒-佛教徒-他的階級是高是低?”
“我憑什麼要問,中律宗沒有高低之分。隻要他是我的弟子,還有誰能把他從我身邊搶走?因為,你要知道,沒有他我就不會找到我的河。”他肅然搖頭。
“不會有人把他從你身邊搶走的,去吧,去和我的巴爾提人坐。”馬哈布·阿裏說,那喇嘛得到保證以後,心安了便走開。
“你瞧他是不是很異想天開的?”基姆從背地裏走出來,“我憑什麼要騙你,哈基(去過麥加朝聖者的尊稱)。”
馬哈布抽著水煙,不吭聲,他然後說,幾乎像耳語般:“烏姆巴拉是在去貝納爾斯的路上,要是你們真去的話。”
“嘿!嘿!這是什麼話,我告訴你他不會說謊,不會像你我那樣說假話。”
“要是你肯替我捎個口信到烏姆巴拉,我會給你錢。那是跟一匹馬有關係,是我上次從山口回來時賣給一個軍官的一匹白雄馬,可是後來-你站過來些,伸出手做行乞狀-那匹馬的血統係譜沒能完全確定,那位軍官人在烏姆巴拉,請我查清楚(馬哈布跟著說出軍官所住的房子和他的容貌)。所以捎給那軍官的口信是‘白雄馬的血統已完全確定。’你一說出這句話,他就會知道是我派你去的。他然後會說‘你有什麼證據?’你就回答‘馬哈布·阿裏已把證據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