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把戲每天記帳,也不必大驚小怪,他有這種特殊的本能,帳目十分規整:房錢多少,飯食多少,洗衣費多少,取暖和照明各多少,登記十分明細。每天早晨,他把購物要用的款項記在本上,晚上再平衡支出和收入。他會買東西,又會賣東西,因而總能賺錢。到了1882年年底,他的錢櫃裏就能存十來英鎊了,如果他有錢櫃的話。不過,他最常去提貨的一名出牌商是個厚道人,向他提供方便,給他存上每周賺的錢,從而還能生點利。
不必諱言,我們這位少年憑著聰明,又極力節儉,生意做得挺紅火,又有了新的抱負,要擴大生意規模,這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正當抱負。再過一段時間,也許能在科克定居了。可是他轉念又一想,到一座更大的城市,譬如愛爾蘭首都都柏林,生財之道要多得多。這樣考慮也不無道理。眾所周知,科克不過是個中轉港,相對來說,商業規模有限……然而都柏林……可是那太遙遠了……都柏林!……然而,也不是不可能……當心,小把戲!……你的務實精神,難道幻想起來了嗎?……難道你要丟下獵物去追影子,丟下現實去追夢想嗎?歸根結底,總不能禁止一個孩子產生夢想。
冬季,無論1882年最後幾個月,還是1883年的最初幾個月,天氣都不算太嚴寒。小把戲和保伯從早到晚在街上跑買賣,也還不太遭罪。不過,來到廣場旁邊和十字街頭,冒著大風站在雪地上,畢竟還是很難受的。沒關係!兩個人從小就在惡劣的氣候中磨煉出來了,有時雖然苦不堪言,但還是不辭辛苦,起碼從未病倒過。每天天一亮,他們把最後幾塊煤投進鐵爐燃燒,不管天氣如何,也要離開住處,跑去提貨,再趕火車進站離站的時候,到火車站台階上去叫賣,然後由伯爾克馱著攤位,走街串巷去推銷。隻有星期天,聯合王國的城鎮鄉村都休息,兩個孩子也歇業,呆在住所裏補補衣掌,打掃打掃衛生,將破房間盡量弄幹淨些,然後,一個整理帳目,另一個則練習讀寫和計算。下午,他們由伯爾克陪同,到科克城郊轉轉,或者沿利河一直走到昆斯敦——兩個體麵的小市民,在工作一周之後出來散步。
有一天,他們破次例,乘船遊海灣,保伯有生以來頭一回,望見無邊無際的大海。
“船繼續往前走,”他問道,“一直往前走……走很遠很遠……能發現什麼呢?……”
“一個大國,保伯。”
“比我們國家大嗎?……”
“大上千倍,保伯,你看見的這些大船,至少要航行一周才能抵達!”
“那國家有報紙嗎?……”
“報紙,保伯?唔!有幾百種……有些報紙賣到6便士……”
“你肯定嗎?……”
“非常肯定……若想全看的話,甚至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保伯欽佩地看著這個令人驚訝的小把戲,在這樣一件事上,他竟然這麼有把握。至於那些大船,經常在昆斯敦中轉的汽船,保伯最大的願望是衝上甲板,爬上桅杆,而小把戲肯定願意參觀船艙和貨物……
不過,迄今為止,他們哪個也沒有上去過,沒征得船長的允許他們不敢——在他們的心目中,那可是個人物!……至於請求允許,他們沒有這種勇氣,遠遠沒有!想一想吧,正如小把戲常聽人說,他又一再對保伯重複的:那是“上帝之下的主人”。
兩個孩子的這一願望,還是可以實現的。但願有朝一日,他們能夠得到滿足,實現這一願望,以及他們心中萌生的許許多多其他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