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單龍又早早地來到了醫院。這些日子,他每天都會到醫院看望白雪,但每次都站在外麵望著白雪那張熟睡的臉,不忍心打擾她,過了很久才悄悄離開,就像從來都沒來過這裏一樣。

他心裏揣著一個期待,那就是希望當自己站在門口時,能看見睜著眼的白雪。今天也一樣,當他出現在醫院門口時,徘徊了半天才終於走進大門。

“單龍!”

他聽見有人叫他,回頭一看,見李醫生正看著他,馬上走了過去:“李醫生,你叫我嗎?”

李醫生點了點頭,“你跟我來一下。”單龍莫名其妙地跟他進了房間。

“坐吧。”李醫生的表情看起來很怪異,單龍感到奇怪,唯唯諾諾地移到了椅子前,卻沒有坐下。

李醫生微微一笑,但馬上就收回了笑容,欣慰地說道:“我看你這些天每天都會來看白雪,我非常謝謝你,也替她感謝你。”單龍不知所措地搖了搖頭,在他心裏,這一切都不足道,也是他該做的。李醫生卻突然歎息了一聲,接著說道:“年輕人,要是白雪知道你每天都來看她,她一定會很高興。但是,我得告訴你一件事,你要有心理準備。”

單龍預感到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李醫生接下來告訴他的事,把他推進了冰窟窿,身體漸漸冰冷,大腦開始缺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為什麼?為什麼要好好活著會這麼難?為什麼一個好女孩會遇到這樣的事?老天,你不該隻保佑我單龍一人的安危啊。

“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會令你失去理智,導致的後果是也許你再也沒有機會走下狙擊台。”連長的話突然出現在大腦,他忍住悲痛,暫時收斂了情緒,裝作很冷靜地問道:“您確信不會出錯?還有機會嗎?”

李醫生雙眼迷亂,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她是我的學生,我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看,我也不願相信會發生這種事,但是……”他停頓下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不過現在還不是最後的結果,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既然彈片已經取出來了,所以還有機會,我不會放棄,我相信她也不會放棄。”

單龍沉吟了半天,終於抬起頭問道:“那我可以做些什麼?”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我看得出來,你對白雪是有感情的,不然你不會每天都堅持來看她。我也知道你是在等她醒來,所以我才告訴你這些。”李醫生平靜下來後說道,“你要做的事就是每天堅持來看她,陪她說說話。”

“但是她能聽見嗎?”單龍本來想澄清事實,但話到嘴邊又改變了,他知道白雪現在正是需要幫助的時候,他不能,也沒有理由逃避這一切,隻要她能醒來,他做任何事都無所謂。

“當然,從醫學角度出發,她目前隻是處於昏迷狀態,所以還是活著的,雖然不能說話,但能聽見你說話,隻要你堅持,總有一天她會醒來的,這在外國已經有了先例。”

單龍緩緩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李醫生,然後來到了白雪病床前,望著那張依然在熟睡的臉,像嬰兒一樣的甜蜜。他呆立了很久,想著李醫生剛才對他說的話,內心多麼希望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多麼希望她能突然睜開眼,能像以前一樣匆匆來去,即使仍然不理會他。

“白雪醫生,我是單龍,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他坐了下來,開始進行李醫生托付他的事,歎息了一聲,聲音幽然地說道,“李醫生告訴我,說你隻是暫時昏迷過去了,你隻是在睡覺,睡得很香,但有一天一定會睜開眼,重新站起來。戰士們需要你的幫助,大家都很擔心你,很多人都來看過你了,你都能聽見大家的祝福嗎?”

“原來你就是大家都在說的那個狙擊手啊。”他想起剛跟白雪相識時,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貌似恭維的話,但此時此刻,他真的好想能再次聽見她這樣說話,即使是恭維也好,他都能笑著接受。

一個戰士對另一個戰士的情感,在兩人之間默默地傳遞,在戰場上,沒有兒女私情,有的隻是被硝煙籠罩著的友誼。單龍知道自己對白雪就是這種情感,是建立在戰友之間的一種無私的情感。雖然李醫生之前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明顯,但他能坦然接受和麵對,也隻是希望這個戰友能醒過來,大家還能並肩作戰,保家衛國……

“轟隆隆……”連日來,美軍的坦克大炮對著誌願軍的陣地狂轟濫炸,像瘋了一樣。戰士們聽見無休無止的轟炸聲,就當那是在放鞭炮。

“老美就是老美,錢多得可以當廢紙燒了,放了這麼多鞭炮,也不知道他們死去的人會不會被炸暈了。”

“哈哈……狗日的已經瘋了,輸就輸了吧,還搞這麼多名堂,等到回家的那天,再歡呼也不遲啊。”

單龍好久都沒能好好地睡上一覺了,聽著戰友熱火朝天的歡笑,自己卻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不久之後,就夢見自己提著槍走上了狙擊台……

很奇怪,周圍太過安靜,安靜得令人窒息,敵人陣地上的坦克突然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瞄著那片已經被他搜索過無數次的空曠地帶,卻不見一個人影,縹緲的霧水在慢慢浮起,一些殘樹枯枝在風裏輕輕抖動,過了一會兒,什麼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