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早晚,遠景中學的外麵都會排起長長的接送車隊。每次假期回來,班上的討論也多圍繞著“你去哪個國家旅行了?”“以後不想去希臘那麼遠的地方了,沒什麼好看的,累得人要死”“我在法國搶到限量版的×××了,而且價格超便宜,居然隻花了一萬多一點!太興奮了!”“我沒你那麼好運啦,老媽嫌麻煩,隻肯帶我去澳大利亞,難道要我買隻袋鼠回來?”
其實還有中間的灰色地帶,比如彌亞這一類。
雖然身在“私立貴族學校”,但他們既不是好學生也不是有錢的學生,隻是中考分數線未達標的成績普通的中等生,高昂的建校費雖然比不上某個同學一隻包的價格,但也是家裏東拚西湊借來的……
不管怎麼樣在遠景中學上學都是事實,而耗盡心機把女兒塞進遠景中學的彌亞媽總是對炫耀這一事實樂此不疲。每次聚會,對方直接問還好,就算不問,彌亞媽也會千方百計繞到聊學校的話題上,終於被問到“彌亞上高中了吧?在哪所學校?”時,彌亞媽都會神清氣爽地回答“遠景中學”,在對方露出的欣羨表情裏,彌亞媽則故作漫不經心地接著說:“除了升學率高和學校建設得最好,遠景也一般啦。”
無論如何,即使是灰色地帶的學生,當他們穿著遠景中學的製服、胸前戴著遠景中學的徽章走在大街上時,都無一例外地被歸納進“好學生”“有錢的學生”的範疇裏。
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本來就是含混不清的。
人緣不好不壞,成績不上不下,家庭不富不貧,但說到高三C班的羅彌亞,沒有幾個人不認識,即使不認識本人的,聽到這個名字時也會露出“原來你是問羅摳摳啊”的了然神情。
彌亞不以為意,說她是吝嗇女王的人實在太抬舉她,真正的女王大人是整天在家裏指點江山的彌亞媽,因為覺得自己生女兒太辛苦,而女兒卻跟著爸爸姓實在很吃虧,死活堅持讓女兒跟自己姓羅挽回損失。吝嗇的本領彌亞隻跟她學到皮毛,遠不到獨力成派的地步。
盡管如此,學校裏流傳著的“彌亞摳門事跡”數不勝數。
比如,她曾為了撿回掉進下水道的一塊錢硬幣硬生生趴在地上捅了一小時,膝蓋都磨出了血跡。體育課後和朋友去自動販賣機買喝的東西時,她會瞄準對方先投錢後,然後迅速地按下自己喜歡的飲料的按鈕,這樣下來,她不用掏一分錢。平時的班級聚會彌亞從來不參加,如果有人邀請,也一定會問對方要報銷來回的車程費,並且心安理得地說“我是被邀請的一方,對方承擔全部費用是應該的”。當然,請客吃飯這種事在彌亞的字典裏是從來不存在的,沒有人見過彌亞的錢包長什麼樣。在學校裏,她也開展著自己的小業務,抄檢討、送情書、解決假期作業、代替值日……業務範圍很廣,無論金額大小一概都接,還定了不成文的霸王規定,在“業務”期間,叫她全名“羅彌亞”的一律罰款二十,總之想方設法近乎變態地斂財。
據說她每天堅持存五元錢,而每晚回家必做的事情是躲在被窩裏數錢,常年如一日。如果世界上有拜金教,彌亞必定是最虔誠最有天賦最努力的大弟子。
用程徑的經典形容就是“羅彌亞吝嗇得像一麵不透風的牆”。
程徑是坐在彌亞前桌的男生,“羅摳摳”這個綽號就是他取的,女生討厭至極,卻因為男生的知名度高,被他戲謔地叫過幾次後,大家竟然都跟著學起來。雖然死黨百亦努力聯想出“羅QQ也很好聽啊”來試圖扭正,但彌亞實在愛不起來。
“程徑那個渾蛋最好祈禱別落在我手裏,不然非讓他嚐嚐我的厲害。”
“怎麼個厲害法?”
“就像拔光北極熊的毛再把它扔進冰窟窿裏那樣。”
“丟進冰窟窿它應該不會被凍死吧?話說彌亞你真的拔過北極熊的毛嗎?”百亦問得認真。
“……沒有。”怎麼可能真的有?
“那你隻是有這個想法的意思吧?”百亦繼續著認真的表情,“彌亞不要傷害北極熊。”
“……好。”不要用那種無辜的眼神看著我,我隻是形容一下而已啊。
彌亞知道這種話題不能繼續深入,盡快結束才是上策。
如果彌亞出名是因為毒舌、愛吐槽,吝嗇得無懈可擊這些雜七雜八的原因,那麼同樣知名度高的百亦隻需要“天然”這一個理由,俗稱大腦缺根筋。
兩人從小就是好朋友,初中時曾分開過一段時間,高中百亦轉學回來,性格迥然的兩個女生竟然心無間隙,成為莫名其妙又實實在在的死黨。百亦是麻煩製造機,跟她講話也不期待她能聽懂多少,彌亞懷疑百亦的大腦裏有一台“百亦思維轉換器”,無論什麼事經過她的腦子都變得怪裏怪氣。
但彌亞喜歡百亦,即使一直罵她是大笨蛋,依舊喜歡她。
絕不僅僅因為百亦就是彌亞無數小氣傳說中被坑害最多的那個“對方”。
走進巷子時,彌亞一邊走路一邊稍微抬起右腿將牛奶放進書包裏。說是巷子,其實跟普通的馬路沒多大區別,這裏的道路還算寬敞,平時也車來車往。兩旁的法國梧桐缺乏修剪,枝葉肆意伸展,樹冠蓊鬱,因此頭頂的天空也被遮暗些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