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湘勉為其難地跟劉文彩搭話,實在因了親戚的緣故,他從裏到外都看不起這上土財主。他似笑非笑地說:“好些學著幹吧。你看他這次,不是發了一筆大財嗎?”
劉文彩不好繼續裝糊塗,也笑了一下。
“我照顧五爹一筆生意,怎麼樣?”
劉文彩馬上眉眼都彎成了月亮:“什麼生意?”
“給我把煙土卡緊,收起來囤著,不讓流進重慶。現在重慶太多,價就上不來。兩個月後再運過去,那不是大錢?”
劉文彩呆了。是的,這才是賺大錢的買賣,他忽然察覺自己太老實了。如果這個侄子肯做生意,那就絕不像他這麼小家子氣。不過,這主意雖好,還是有些不好辦。他的某些方麵的神經還處於半休眠狀態。“那,運煙土的人那麼多,我怎麼……”說了半截,他自己都意識到這問題可笑。便笑了。
劉湘也笑了。
兩個人正談得有些投機了,劉文輝來請吃飯,劉湘就起了身。
吃飯並沒有大操大辦,也許劉湘吃不了多少,不喜歡人多。讓劉文彩吃驚的是,除了他們三個人,還有一個,更是陰陽怪氣,劉文彩不認得。他發現,小弟和劉湘對那個人很是敬重,請那家夥坐在上席。吃飯間,劉湘跟劉文輝談他們的戰事,劉文彩插不上嘴,裝得不感興趣,但耳朵卻追蹤著他們談的內容。他從他們談話中明白了劉湘為何出現在這裏。
原來楊森等人在北洋軍閥扶持下殺回了四川,熊克武等同盟會員們組成了討賊軍跟北軍交戰,雙方正在摩拳擦掌要大幹一場。楊森沒有協調全川軍閥的威望,便發出通電,擁戴劉湘出山,其他軍頭們也響應。劉湘根本就沒有“樵山釣水”的心思,正眼巴巴地等著這一天,這次到宜賓,就是要坐輪船去重慶的。他時刻都想把熊克武擊敗,此時卻以第三者的口氣說:“還是雙方不要動武為好,禮送北軍出川,川軍內部加強團結。”
劉文輝點頭稱是,但劉文彩發現,老幺並沒有信他的鬼話。看軍頭們耍花樣,他也從中吸取著經驗,因而在飯桌上表現得很斯文。
吃了飯,劉湘就在荷槍實彈的部隊和一些名流們簇擁下走了。劉文輝少不得要陪他一程,劉文彩也隻得跟著他們。別看劉湘一臉蒼白,一出門就威風八麵,他的手下都是訓練有素的,並不需要劉湘發話,長官一出現,他們就前麵幾個身邊幾後麵幾個將劉湘夾在中間。劉文彩不得不暗暗稱奇。劉文彩還注意到,宜賓一些有頭有臉同時也認識他的人無緣跟劉湘搭上腔,此時也在人群中張大嘴巴看著自己,這無疑是對他的一次抬舉。
到了碼頭上,老遠就看著有一艘小輪等在那裏。劉湘跟人道別,到了劉文彩名下,握個手,又說了一句:“五爹,好些弄。”他的臉上是一絲笑,“要賺就賺大錢,你看幺爹,那才是聰明人幹的。發了大財莫忘了侄子。”
劉文彩已經在心裏對他感激不盡了,連連說道:“那是自然。要什麼你開個口就行了。”
如果不是五爹的身份,劉文彩根本沒有資格陪劉湘走這麼一趟,劉湘的氣勢,劉湘的沉著,劉湘的建議,讓劉文彩見識大長。望著那小子捏著一把紙扇在前呼後擁中上船了,他的腦袋還雲裏霧裏一團。側身望見身邊的幺弟,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老幺如果跟劉湘鬥法,鬥得過嗎?他們一家對劉湘有一種本能的抵觸,從感情上時刻都想壓倒對方,當年老大劉文淵讓老幺報考軍官學校,與劉湘進了軍校不無關係。船離岸了,劉文彩對小弟說:“我看這個侄子不是個好東西。陰得很。哼,還團結呢。”
劉文輝笑道:“真團結他就不會出來了。我不會上當的。”
劉文彩問:“他打仗會不會拉上你?”
“用得著的就要拉。”
“那你呢?”
“撈得著的就上。”
“那個人是哪個?”
劉文輝知道五哥問的是一起吃飯的那個人,便告訴五哥說:“你別小看那個人。他叫劉從雲,是個神仙呢。”接著他反過來問五哥,“我讓五哥來陪陪他,一是親戚,二來怕五哥有一天生意做到重慶去了。他跟你說過什麼沒有?”
“他出了個點子倒還不壞。”劉文彩想起那點子就臉上放光。
他講了劉湘的點子,劉文輝點頭道:“不光煙土,其他方麵也可以動點腦筋的。反正這裏就隻我們兄弟倆,我抓軍隊你抓錢,什麼事都好辦。”
此時,在船上,那個神仙正對劉湘說劉文輝的壞話。他們望著江邊碼頭上的劉文輝,劉神仙說:“一山難容二虎,一川不容二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