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學校給了劉文彩預期之外的收獲。在他生日那天,學校師生舉行遊行,學生們穿著整齊的衣服,洋鼓洋號,從學校到劉家莊園,接受劉文彩的賞賜和勉勵,然後再又遊回來。遊行時還專門為他編了歌,“仗星公挽禿瀾,學府宏開春風普馨”,儼然是個救世主。劉文彩死了之後,屍體停在學校,凡是去悼念上一把紙的人都可以吃一餐飯,學生們更是人人戴孝。
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在他死了幾十年後,凡是校友同聚或是談及學校時,都將扯出他來歌頌一番,這一待遇連清華北大的創始人都難以匹敵。現在它改名為安仁中學,但有人四處奔走呼號,要恢複文彩中學,連有些官員也於有意無意之間,稱它為“文彩”中學,隻是前麵“私立”兩個字沒敢太急著加上。
以上這些描述如果是真的,劉文彩倒真的值得一誇。然而,以上圍繞辦學校的這些真真假假的傳說和流言,掩蓋不住劉文彩的惡行,通過一些材料的字裏行間,仍可捕捉到與修學校同時他的所作所為。
修學校的動議據說是別人議論讓他知道了,他才決定全部由自己一個人出錢的。這個說法似乎修學校是當地政府的動議,與他並無關係,而他去插一杠子,正是考慮到財政經濟困難,孩子們的前途要緊,才伸出了援助之手。如果這樣,僅這一個開頭,就足以讓人敬慕,即使他過去有什麼不好的行為,這一招也可以改變人們對他的看法。
然而事情並非如此。
在安仁這塊地方,政府是他,他也是政府,協進社包攬了社會上的各種行當,地下地上的權力都一把挽在他的手裏。在他修了新公館之後,所剩材料還很多,而他的公益協進社裏有文教這一項,不修學校怎麼管文教?再看為修新公館一個人的證明吧。這人是唐場的袍哥陳輝廷,唐場離安仁僅兩公裏,相互來往方便。陳輝廷為蓋新公館燒石灰,共燒了十幾萬斤,結帳時卻少了三萬多斤,虧了本還不起,隻好躲起來了。他說,每擔四百斤運去,過秤時卻隻有兩百多斤,他證明說,為這事他認真對那秤研究一番,才明白劉家的秤不一樣,大的二十六兩一斤,小的十四兩一斤,而過去的秤應該是十六兩一斤。大小兩種秤如何使用,誰都明白。修學校將會如何對待?那秤絕不會閑置不用的。
應交國家的糧食,凡在他的地盤裏,都在他的糧倉裝著,報上去僅一個空帳。他打著為國收糧的牌子收取農民的,但他可以任意支配。如果上麵催得急了,他就再讓人敲起鑼四處去收。那些佃戶們平時都不敢不聽劉文彩的話,現在他在幹著善事,誰敢馬虎?出工出力的許多都是白幹。還有其他那些中小地主和袍哥們,有劉文彩帶頭,誰都不敢不拿出些東西來。工匠們要吃飯,還要將糧化為現金,反正倉庫裏有的是,但那都是已經屬於上交了的國家財產。
參加公益協進社其實是要收錢的,你要受到保護,那麼就請加入公益協進社;要加入公益協進社,就得先交碼頭錢。十萬之眾的袍哥碼頭基金,由他一把捏著,他可以往學校裏頭扔,誰都不敢也不願反對。
修學校時錢不夠了?所謂砍掉楊仲華名下的田租,所謂不惜再染指鴉片,所謂不得已做糧食生意等等,所謂“寧虧自己不虧學校”之說,那隻能騙騙不懂事的孩子。這隻要看看修學校之後他還有多少財產就明白了。
在校長高樹元給劉文彩打的收條和教育部給劉文彩的表彰中,學校的價值是三億五千零二十八二千元。劉文彩一輩子在錢上打滾,他的口頭禪是“有錢要會用”,把這一文錢變為兩文錢或者更多,這就叫會用。傻乎乎拿出三億五千萬,那他就絕對不是劉文彩了。
三億五千萬,如此多的資金原放在哪座倉庫裏?即使隻有三分之一吧,那也需要相當的空間。或許有人會說,他散在各地的公司很多,錢莊銀號很多,並不需要放在家裏。這倒說明了另一個總問題,那就是他搜括搶劫宜賓人民的巨大錢財並沒有摻水。
據說那時候有規定,私立中學必須有一千畝作為辦學基金,縣教育科長張緒英跑去找劉文彩落實,劉文彩卻玩了一手。他拿出四百萬元和一張空白田契,填上了一千畝,親手交給張緒英,要他往司法處跑一趟。這個張緒英隻好去找司法處長陳昌明,送上巨款,那個陳處長紅著臉收下了。長二天,陳處長蓋上了公證大印,張緒英再拿著那張經過公證了的田契往省裏跑。這件事情由張緒英證明,想必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