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隻想護田遂一生平安,卻不想最後還是葬送了他的國、他的家、他的一生。
秦昭襄王十三年,齊國聯合韓、魏、燕、趙四國攻秦,無功而返。
遂,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然而嬴稷斷然不是那樣心慈手軟之人。
優柔寡斷之人,本就不配生活在帝王之家。
秦昭襄王十四年,秦國聯合韓、魏、燕、趙四國伐齊,攻齊都。
戰火喧囂,滿目瘡痍。
田遂站在高台之上,默默地注視著秦國軍隊一點一點蠶食著他的國家。
他甚至有些希冀,期望秦國大軍快些兵臨城下。
王不見王。除非國之將滅。
……
“文?”唇瓣翕動。
“他會來的,會回來的。”田文不會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說這句話。
田文有些後悔,悔他自己的執著,也悔田遂。
如果他不那麼在意田遂,如果田遂不那麼在意嬴稷,那麼現在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吧。
他不該告訴田遂藺相如的事,不該奢求不可能的感情。
但他所做的一切,隻是想好好保護遂,不讓他再受煎熬。
他做錯了麼?
也許是時候該放手了,他已經做了田遂今生最依賴的人,卻終究無法成為他最愛的人。
田文苦笑,就此轉身。
……
再見嬴稷,早已物非人亦非。
當年的粗布麻衣變成了綾羅綢緞。
曾經兩小無猜的少年,如今卻兵戈相向。
田遂孤身一人,緩緩走向嬴稷。
身後是破敗不堪的齊國城樓,而麵前嚴陣以待的是秦國大軍,和他的稷。
田遂步履輕快。
嬴稷有些茫然,曾經那個像小跟屁蟲一樣整天粘著他軟軟地叫他哥哥的男孩,去了哪裏?
到底是什麼,讓他們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是他真的錯了麼?
白起拔劍,擋在秦王身前。
嬴稷示意白起退後。
“王……”白起猶豫。
“無妨。”秦王亦卸下了自己的兵甲。緩步上前。
“遂,”許久,嬴稷才打破沉默,“我本想去……”
“我知道,”田遂微笑著打斷了他,“國事繁忙。”
又是沉默。
夕陽西下,映著血染的土地,愈發殷紅。
一隻孤雁悲鳴著無助地在空中盤旋。
田遂最後抬眼看一次天邊,低聲呢喃道:“稷,無論來世是否有緣再見,今生能遇見你我都已無怨無悔。”
“什麼?”嬴稷還沒來得及細想,田遂就拔出匕首自刎了。
滾熱的鮮血濺上了嬴稷的衣袍,失去了鎧甲的遮擋,一朵朵暈開、綻放。
嬴稷呆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那個單薄的身體就像是斷了懸線的布偶一般跌落在地,再沒了生氣。
“不——”嬴稷猛地跪倒在地,試圖用雙手捂住奔流不止的血液,卻隻有徒勞。
“王!”白起飛奔上前。
嬴稷隻是雙眼失焦地摟著尚有餘熱的身軀,他的心好痛,痛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他真的好後悔。
他出兵齊國,是為了他的榮譽、他的國。
而田遂出兵秦國,卻是因為他的心,他的心在那裏。
白起試圖上前,嬴稷無力地示意他退後,遂最後的路,隻能由他陪著走完。
輕吻上那個永遠定格微微上揚的嘴角,嬴稷抱起了那個纖瘦的身體,一步一步走回他的陣營。
“王!他是齊王!你不能……”
“他是我的遂。”
“王,為什麼?”
“白起,你不懂。”
……
“稷哥哥,你別走……”
“稷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
“稷哥哥,你快回來好麼,我想你……”
“稷哥哥,你當上秦王了麼……”
“稷哥哥,那你為什麼還不回來……”
……
“稷,我登基了。”
“稷,你會來齊國麼?”
“稷,謝謝你尊我為東帝。”
“稷,我不想再做永遠和你東西相隔的東帝了。”
“稷,我隻想能在你心中有一席之地。”
“稷,為什麼藺相如可以我就不可以!”
“稷,我真的真的很愛你。”
“稷,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懷裏。”
“我的稷……你終於回來了……”
……
秦昭襄王十五年,齊國滅。齊王自戕,諡號閔,意為昏庸。
……
為你,我願傾國傾城,負盡天下,無怨無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