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沒了。
我躺在床上，手輕輕放在小腹上。真奇怪，之前他在的時候，明明還那麼小，隻有一丁丁大，我的肚子還來不及隆起，卻能感應到他，他像一顆溫熱的芽在身體裏，每天都在長大；而如今他不在了，外表上看不出任何變化，但我卻覺得自己掌心下的腹、心、整個身體，都是冰冷而死寂的。
以前看電視劇裏失去了孩子的母親發狂大哭或絕望崩潰，總覺得太過於誇張。但當自己做了母親，真真切切地體會到，才明白那些痛苦都不是假的。
他曾是我身體中的一個小生命，因為我的疏忽而永遠離開，順便帶走我半個靈魂。
我以為至少我會難過得哭一場，望著雪白的天花板，我試著眨巴眨巴眼睛，仿佛耗掉了大半體力。
我覺得極累，累到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一滴淚水都掉不出來。
孟雲在我身邊守著，除了買飯哪裏都不去。少見他這麼邋遢的樣子，襯衫皺了，胡子拉碴，眼睛裏全是紅血絲。我乖乖吃飯，按時服藥，隻是懶得和他說一句話。第三天，他坐在床邊，看著我望著窗外發了一上午呆，終於忍不住開口，
“露露，你想要什麼，想要我怎麼做才能原諒我，你跟我說……”
我回過頭，他紅著眼眶，滿眼都是悔意。
我看著他許久。
“我想回家。”
拿了很少的行李，在我的執意要求下，隻有小文送我回家。回家之前聽說孟雲打電話向我爸媽坦白了這件事，被爸罵得狗血淋頭，小文說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我爸的怒火，如果他老人家在北京，一定會舉刀殺過來剁掉孟雲的命根子。
家門打開的一瞬間，等在門口的，是我媽努力露出的僵硬笑容，和我爸扭曲緊繃的撲克臉。也許是被我鬼一樣蒼白的臉色嚇到，他在開門時就應該脫口而出的一係列責罵硬生生堵了回去，表情十分複雜。在他再度開口前，我快速回到自己的臥室將門關上，一頭栽倒在床裏。
他不滿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發生了這樣的事也不跟爸媽解釋一句，像什麼樣子？！夏露你給我出來！”
“老夏你能不能別發神經！孩子剛……下飛機，你讓她先歇歇！”我媽忍不住責怪他。
小文也跟著懇求，“就是啊叔叔，露露最近身體不太好，你讓她先好好休息吧。”
難為小文從北京送我回來還要幫我打掩護。畢竟有外人在，爸雖然怒火難平，但也隻能暫且息事寧人。
我能想象到他現在在門外的樣子，正如從前我與他每一次爭吵摔門進屋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後，他總是這樣——漲紅著臉，雙手叉腰，狠狠地盯著我臥室的門……還有那一句：
“這孩子，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我用枕頭捂住頭。你瞧，夏露，你都二十七歲了，還讓這麼多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