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一周裏我每天都躲在房間中,多數時候在發呆,剩下的時間用來睡覺——最近好像總是睡不夠,不知道是東北太冷,還是我太怕冷,總覺得被窩是最溫暖最安全的地方。
我在房間裏冬眠,老爺子在房間外說教。好像一下又回到學生時期,被他逮到個小問題就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沒了。畢竟是親父女,這一次多數時間他在數落孟雲,偶爾說夠了,會“安撫”地來罵罵我,我沉默了幾天,終於在今天他叫囂著要給孟雲公司打電話時忍無可忍。
我“啪”的踹開門,穿著白睡袍披散著頭發直直站在門口,跟個女鬼沒兩樣。
“你有完沒完?”
見我出門他先是愣了一下。說教了這麼多天終於看到了“實物”,他一定很興奮,因此更加喋喋不停。
“你就這麼跟你爸說話?老夏家的硬脾氣你全撒家裏人身上來了,你媽給你做了那麼多好吃的哄著你你不理,回家這麼多天了跟我們說了十句話不到,你犯什麼擰啊!”
我冷著臉,“我不想吃。”
“你瞧瞧你自己吃了幾顆米?身體要不要了?趕緊養好了身體,好好的女孩子家家天天病仄仄的沒個精氣神成個什麼樣子!一點挫折都經受不起……”
我懶得跟他抬杠,沉默不語,他一邊擇菜一邊嘟嘟囔囔:
“就會跟家裏死倔……從小就這驢脾氣,那個混蛋卻不追究!等明天我查查他領導電話,不能就讓那小子這麼算了……”
我莫名火大,“你別找人家麻煩!”
他停下手中的活,抬起頭一臉驚詫地看著我,“你不會是還惦記那死小子吧?”
不耐煩帶著濃濃的疲倦感湧上來,我不想理會他,轉身向往房間裏走。他站起身來,在我背後罵道:“那種混球有什麼可惦記的,你是我女兒!怎麼這麼不像我,沒點骨氣!”
瞬間一股血衝上額頭,我失控了:失戀與失去孩子帶來的強烈自卑和自我厭惡,老爺子話語中無時無刻不感受到的排斥感,混合著被他絮叨幾日的煩躁,讓我陡起一股自暴自棄的怨氣,逼著我想說出最刻薄的話來傷害他。
我轉過身冷冷地盯著他。
“咱們父女倆還不像麼?”我自嘲地笑了。“我也把我的孩子弄丟了。”
他的滿腔怒火仿佛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愣愣地站在那裏,許久沒有出聲。我仍倔強地想與他對視抗衡,卻發現他原本憤怒的眼裏,驀地露出幾分落寞的神色。
我心裏一緊,“嘭”的將門關上。
我躺在床上,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聽見媽回來做飯的聲音。菜的香氣從門縫中擠進來,溢滿整個空間,我嗅著它們,分辨出媽媽今天做了韭菜炒蛋,又似乎燉了魚……忽然覺得恍惚,仿佛很久都沒有感受到“味道”的存在。
這是我回到家的第七天。
我的手腳重新變得溫熱,小腹不再有空洞的痛感,能分辨出味道,開始有跟爸頂嘴的力氣……日子再久一點,我會恢複食欲想吃東西,慢慢健康起來;會解開心結出門交新朋友,甚至開始新的戀情……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都有好轉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