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正在痊愈,這要多虧奇妙的時間給了一劑處方。回憶越久,處方越長。勵誌書裏都說這處方中最有效的一劑是“釋懷”,是對往事的看開與放手,是記得它,但想起時仍能微微一笑不悲不喜……這種境界恐怕是平常人到菩提樹下打坐三年都修不得的。
大多數人不願承認的是,這處方中最容易被吸收的,其實是“遺忘”。多簡單,多殘忍。隨著日子一天天推移,原本密不可分的那個人竟然可以在回憶裏慢慢被忘記。
古希臘有一位公主和一個王子相愛,國王為了考驗他們的愛情,讓他們必須各自經過長途跋涉後才能永遠在一起。為了不離開對方,公主和王子在分別前互相交換了影子,這樣不管相隔多遠,一回頭就能看到心上人的影子。但是隨著兩人不斷前行,他們發現沿途的風景比那道影子更好看,頻繁的回頭更是影響到前行的速度。於是他們漸漸很少回頭,直到在一個黑夜裏,他們弄丟了對方的影子,已然忘記初衷的公主和王子並不在乎——路上這麼有趣,影子算什麼?何況一個影子嘛,哪裏都能找得到。
兩個孤單的影子就這麼被拋棄在旅途中。曾經它們是公主和王子的至寶,現在隻是旅途中的兩個幽靈。
我想起孟雲。
我會忘記他嗎?
我用力地喘了口氣——暫時還不會吧。隻是在腦海裏稍微勾勒了一下他的眉眼,就感覺心裏壓著一塊石頭,沉甸甸,用盡全身力氣也提不起。但我明白假以時日我也還是會將他遺忘,幾個月後,這種痛感仍然存在,隻是我不常想起他來了……再過幾個月,或許連這種痛感也被忘記了。
他對我亦然。我也隻是他人生旅途中的一隻“前任”幽靈。
迷迷糊糊中,我聽見媽媽叫我吃飯,我翻身假裝睡過去,她推門進來走到我床前,探頭看了看我,嘟囔了一句:“怎麼這爺倆都不吃飯。”
我無動於衷,心想老爺子肯定被我氣得不行。媽替我掖了掖被子便出門去,不一會兒又悄悄推門進來。我感覺腳下被子一掀,一個熱乎乎的水袋墊到我腳邊,冰涼的腳掌一下子溫熱起來。
媽將門關好。隔著門,爸甕聲甕氣的聲音說:“你又去她屋幹啥,肯定睡了。”
“屋裏涼,我給她放個熱水袋,這時候涼到不好……”怕吵到我,媽故意壓低嗓音,但語氣異常凶,“我問你,你倆為啥都不吃飯?你是不是又罵閨女了?!”
爸沒出聲,媽“啪啪”拍了他兩下,又氣又急:“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說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閨女現在不能受氣,影響身體啥的你就後悔去吧!”
兩個人慢慢往臥室走,媽的聲音漸漸模糊,隱約聽到一句:“就知道凶……從小就這樣,難怪閨女跟你不親……”客廳裏重新安靜下來,爸始終沒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