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逃離阿溫(1)(1 / 3)

一隻皮球滾過來,我用腳一擋,然後踢了回去。那個小男孩也就八歲左右,他用腳一下勾住,衝我很男人地一笑,我也趕緊回他一個笑,走開,繼續我的路。但那個踢球的男孩使我忍不住想起了留留,他曾經一把抱住我的胳膊,叫道:“老師,別走!”

那所我不願意再呆片刻的房屋已經飄零在另一個城市的記憶裏。半年前,我第一次踏進那所房屋時根本就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我能想像現在的阿溫,在終於確定我再也不可能回去後又是怎樣的絕望,她是不是又拿起了刀子,在腕上猛地劃下,看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自殘、自虐,阿溫的拿手好戲,但我再也不願去想她了。阿溫是一朵盛開著的碩大的罌粟花,豔麗熱情,然而有毒!隻是留留,那個八歲的男孩,讓我常在夢中驚醒。

第一次見到留留時,我就認定他是一個膽小、內向的孩子。在一群兒童中間,他顯得非常落寞,有時同學遠遠地衝過來,就要撞到他了,他也不知道躲避,把他撞得一個趔趄,他也不知道回應。而這些碰撞在我看來多半是有意為之的。上課時,他雖然極力瞪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可從眼神中我發現他並沒有聽進課去,他認真聽講的樣子隻不過是在老師麵前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我把他叫起來回答問題,他嚇了一跳般,渾身一哆嗦,慢慢起身,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他的同桌,一個伶俐的小女生站起來說:“老師,你不用叫他,他是個傻子,什麼也不知道,以前的老師就從來都不叫他的。”

留留深深地低下頭去,雙腳不安地來回搓地,仿佛有屎尿憋著。

我掃視著全班:“以後誰也不準叫陳留同學為傻子,他跟我們一樣,是這個班裏的同學,我們又怎麼能侮辱自己的同學呢?”

由於我的同情和庇護,留留在班裏慢慢和同學平等起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學習成績也有了明顯的提高。

留留多愁善感的性格讓我覺得他的家庭一定有問題,果然,他來自於單親家庭,父母離異,由母親帶著他,他的母親就是阿溫。

第一次見阿溫,我倆都吃了一驚:我們都從對方的相貌上認出了自己,留留曾經對我說:“老師,你長得很像我媽媽。”我一直以為這是小孩子討好我的一句話,誰曾想我與阿溫真的就這樣相像,像一對失散多年的姐妹。不,就是親姐妹也沒有這樣相像的。我打電話給媽媽,問她:“我爸爸當年帶走的姐姐有多大?”

媽媽說:“她比你大三歲,今年應該二十五了。”

“我倆長得像嗎?”

“不像。你姐姐像你爸爸,你像我。所以你爸爸說你不是他的孩子——我很清楚他,他這是在找借口!”媽媽說著說著又氣憤起來。這是我不願意回家的原因,媽媽總是活在過去裏,一有機會就咒罵我爸爸,但我爸爸之後,她竟然沒有再找男人,她說她已經受夠了。

阿溫比我大十二歲,從這點可以看出,她和我根本就沒有血緣關係。但我一直想那個沒有再謀麵的姐姐。從懂事開始,總想她如果在我跟前的話,我會開心很多,起碼在媽媽發脾氣、我百無聊賴地蹲牆角時,還會有個人陪我。阿溫的出現,讓我對姐姐的思念更加強烈起來。

後來,阿溫請我吃過三次飯。第一次,她說是感謝我對留留的照顧;第二次,她直接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說沒有。我看到一種放心的笑意在阿溫臉上蕩漾開來,我當時以為我猜到了阿溫的用意——我不喜歡相親,但也並不排斥,若條件不錯,見見又何妨?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我也想盡快有個知心朋友來嗬護自己。

第三次,吃過飯之後,阿溫執意要我去她家裏看看,留留在一旁也懇切地說:“老師,去吧,去吧。”我捏捏留留的鼻子,點點頭。留留高興極了,催促道:“媽媽,快走吧,老師同意了!”

阿溫站起身,扯起我的風衣,抖開,體貼地說:“來,穿上,外麵風涼。”

我趕緊去接:“我自己來。”

阿溫一躲:“我來,你伸手就成。”

我隻好伸手。阿溫又站在我臉前給我……子,我感到她的手特別沉,尤其是在扣我胸前第二枚扣子時,那手就沉甸甸地貼在我的……上不肯下來。那感覺立刻讓我回到了高二那次體檢。做胸透時,那個男醫生在黑暗中向我伸過手來,那手就是這樣沉甸甸地貼在我的……上。

阿溫愛惜地給我扣上所有的衣扣,又扯了扯我的衣角,這才抬起頭說道:“以後就叫我姐,你就是我的親妹妹。”

阿溫的房間不大,卻讓人有回家的感覺。高中、大學我都是在學校宿舍裏度過,畢業後,又是住單身宿舍,沒有什麼比家更讓我感到舒適的了。

阿溫在臥室裏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將舊床單揪下塞進洗衣機,換上一床新的,頓時,床上鋪滿了大團大團肉紅的圖案。我企圖攔住她:“阿溫姐,你不用這麼忙活。”

阿溫停下手,盯著我的眼睛,虔誠地說:“阿歡,我要給你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