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邊例子我們可以看到修辭對這篇小說主旨認識起到重要作用。教材把比喻的本體搞錯了,說用蛀蟲比喻胥吏,就自然會認為小說主旨是揭露胥吏橫征暴斂,皇帝荒淫無道,“是對封建統治階級的譴責和諷刺”,“是對受盡欺淩和迫害的下層群眾的深切同情”。其實這樣閱讀、理解是一種膚淺,也是不正確的理解。因為蒲鬆林對封建統治階級並無譴責諷刺之意,他隻是看到“官貪吏虐”而向統治者發出忠告:“天子一跬步,皆關民命,不可忽也。”他寫《促織》展示成名一家悲劇遭遇,最終又成為喜劇。看起來“以蠹貧,以促織富”是造成悲劇喜劇的原因,其實作者的用意是針對科舉製度的,隻不過他不便公開批判科舉製度,而通過成名因為啃書本,“操童子業,久不售”而貧窮,因為養促織而致富以致“一人飛升,仙及雞犬”,在這種強烈對比中,我們才體會到言外之意是對科舉製度的譴責和諷刺。
《嚴先生祠堂記》一文,是範仲淹知嚴州時,建子陵祠後所為。題為嚴先生祠堂,則是對嚴子陵的祭祀和讚揚,應當主要寫嚴子陵才是。然而這篇二百字的短文,卻處處把光武帝拉上,比並相連,幾乎平分秋色,這是為什麼呢?金聖歎曰:“題目是嚴先生,卻以光武對講,說得光武大,愈顯得先生高。此水漲船高法。”這種筆法,如果我們用修辭的眼光看,可以叫做“襯托法”。嚴於陵是被襯托者,光武帝是襯托者。選光武帝襯托嚴於陵是因為二人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高哉!”所以才能夠“水漲船高”,“說得光武大,愈顯得先生高”。杜牧《題桃花夫人廟》:“細腰宮裏露桃新,脈脈無言幾度春。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穀墮樓人。”題為“桃花夫人廟”,則知這詩是寫息夫人的,楚文王滅息國而擄息夫人,息夫人生兩子但不開口說話。這詩前三句都是息夫人事,而末句是綠珠事。綠珠為石崇愛妾,為孫秀所逼,跳樓自殺,是以綠珠襯托息夫人。為什麼以綠珠作襯?兩人有相同的處境,均為強暴所迫;兩人又有不同的結局,綠珠尚可徇情,而息夫人不得反抗楚文王而苟且偷生。知道反襯用法,這首詩用意自明。
三、修辭與鑒賞
人們常常說“閱讀欣賞”,這是把“閱讀”與“鑒賞”混為一談了。確實,“閱讀”與“鑒賞”有很多相通之處,有一些共性。比如它們都是一種讀書活動,都要用眼睛去看、去觀察,都要用腦筋去思索、去認識、去理解。然而畢竟“閱讀”與“鑒賞”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就書麵語言來說。閱讀的範圍要比鑒賞的範圍大得多。一首詩、一篇散文或一部長篇小說固然是閱讀的對象,而一封書信、一則新聞報道、一個通知何嚐不是閱讀的對象呢?但鑒賞的對象恐怕隻限於書麵語言中具有文學藝術性質的作品。其次,閱讀與人們的社會生活密切相關,在當今信息化時代,無論你是做工務農,還是經商從政;不管你是教書求學,還是從事研究工作,你都必須經過閱讀,完成言語交際,進行交流學習,從而認識了解事物,獲取知識信息,增強自身素養,方能融入社會生活。因此,閱讀是人們謀求生存不可或缺的手段,是現代社會生活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的活動。但鑒賞與人們的社會生活無直接關係,並不是人們謀求衣食住行的方式手段,而隻是一種獨特而複雜的精神活動。鑒賞者能否鑒賞以及鑒賞水平如何,取決於鑒賞者的學識、文學修養,因此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從事這種精神活動。其三,閱讀是言語交際中與“編碼”程序相反,密切相關的“解碼”過程。它以準確獲取信息,正確理解原意為目的,是言語交際過程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而“鑒賞”並非言語交際過程的一個環節,也不同於“解碼”,不是對語言的還原。霍鬆林先生曾經指出:“文藝鑒賞,乃是一種藝術的再創造,而不是對作品內容的刻板複述。”因此,它不以獲取單純個別的知識信息為目的,而追求更高層次的認識價值和審美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