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試牛刀(5)(1 / 3)

“這種政策的轉變有時決定於國內的經濟和政治因素,有時又決定於國際事件。政策的轉變也有自己的原動力。黨力求擴大意識形態的一致性,直到知識分子不願生產成果為止;然後它又放鬆一下,直到它的政治控製受到威脅時為止。在相對放鬆的間歇期,黨鼓勵--或者至少是準許--知識分子就西方思想展開學術上的辯論和討論。它也允許--有時甚至是鼓勵--對官僚主義的批評,以便清除官僚主義的弊端。”(《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1949年--1965年》)

在蘇聯,布爾什維克黨人統治的第一個十年內,對知識分子思想的控製,遠不像以武力去收繳農民的糧食那樣劇烈。可在中國,建國之初,首先發動的便是以二百萬知識分子為對象的思想改造運動。

運動的緣起,是一部名為《武訓傳》的曆史人物傳記影片。它說的是上個世紀一個教育家的真實故事,他依靠行乞成了地主,然而這卻是一個將畢生的心血獻給了鄉村教育的地主。自1951年初公映以後,得到社會各界的好評,擁有廣泛讀者的《大眾電影》雜誌並將它列為本年度十部最佳國產片之一。

在家基本閑坐無事、養得白白淨淨的江青,注意到了這部影片,並向丈夫介紹了它。他震驚的倒不是這部影片像一隻蒼蠅那樣令他惡心,而是它在眾多知識分子心靈的湖畔,怎麼會像白天鵝一般翩翩起舞……

毛澤東從不摸槍,但常喜好在《人民日報》上玩弄“社論”這把“槍”。他當即握起“槍”,向這隻“白天鵝”開火了:“《武訓傳》所提出的問題帶有根本的性質……承認或者容忍這種歌頌,就是承認或者容忍汙蔑農民革命鬥爭,汙蔑中國曆史,汙蔑中國民族的反動宣傳為正當宣傳……

“電影《武訓傳》的出現,特別是對於武訓和電影《武訓傳》的歌頌竟如此之多,說明了我國文化界的思想混亂達到了何等的程度!”

從生物學到法學,從哲學到文藝創作的各個領域的知識分子,無不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人們在組織或在覺悟的驅使下,紛紛站到蘇聯的理論和學術思想的水龍頭下,盡力洗去西方的理論和學術思想,以便能穿上一件清一色的、但在外麵的大街上可以通行無阻的馬列主義外衣……

雖然中央強調這是一次通過批評和自我批評,引導和幫助知識分子進行自我教育的運動,但要解決大相無形的觀念形態問題,除了在延安時期就用過的批判、揭發、檢討、鬥爭,乃至人人過關,引導者們和幫助者們實在使不出別的什麼高招。

在複旦大學,為了幫孫大雨過思想關,一個批判會連著開了八個小時。

在北京大學,曾當過舊北大法學院院長的周炳麟教授,因為解放前和國民黨有點瓜葛,整了又整,就是不被認可入“關”,他絕望地說:“你們不要再找我談什麼思想改造了,就算我是在為國民黨殉節吧……”據說此事毛澤東知道了,也勸阻道:“不要再搞了,再搞就過了。”

在西南政法學院,一位做過國民黨最高法院推事的教授,去“天堂”無望後,便買了一張去“地獄”的票,在走長江的客輪上跳下沉江了……

如果說最後沒能過思想關的知識分子隻是極少數,那麼朝鮮戰爭的爆發,後期“三反”、“五反”運動的介入,使得在思想改造運動中多數算是過了關的知識分子,身上的懷疑也遠未能卸去。

最突出的是司法界,建國伊始辦了個新法學研究院,原本是想在裏麵改造舊司法人員,但一個命題好似一把鋒利的刀子,一下便挑破了這個短暫存在的“肥皂泡”

列寧講,什麼是國家?國家就是軍隊、法庭,就是監獄、警察。按列寧的論斷來理解,政法工作就是國家的刀把子。舊法學講在法律麵前人人平等,而新法學的本質則是階級壓迫階級。舊法學講訴訟程序,工人、農民哪懂什麼程序,這顯然是刁難老百姓。舊法學鼓吹在法庭未判決之前,對罪犯應該實行無罪推定,這又是資產階級標榜“人權”的虛偽把戲;而在無產階級看來,既然已是被告,便確定無疑地成了罪犯,對他們不實行有罪推定,罪犯是獲得了“人權”,可人民群眾的“人權”卻被剝奪了……

一句話,舊法學理論必須拋棄,舊司法人員必須調離。

在經過“大掃除”後的北京司法界,能留下來的舊司法人員似雪泥鴻爪,而大量湧進來的是一批血氣方剛、摩拳擦掌的店員,他們正是在“三反”運動中湧現出來的鬥爭資產階級的積極分子。

多數部門的舊社會留用人員,則被調任與他們的資曆、經驗遠不相稱的低級職務。與此相反的是,黨內有些平庸之輩和文化水平不高的黨員得到了普遍地提升,似乎從此開始,劉胡蘭麵對鍘刀的威武不屈的身影漸漸遠去了,董存瑞在高舉的炸藥包上炸響的、令山河變色的豪言壯語也慢慢風流雲散,他們可以進“幼兒園”,毫無羞愧之色地“排排隊,吃果果”了……同時享受起懷疑他人批判他人的專利,與前者比起來,這同樣是在精神上吃“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