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一年後我才終於掙脫出來,盡管我一直對所有讓自己留下來做買賣的建議堅決不予聽從。我經常勸說父母,說他們對所知道的、我的興趣愛好給予了如此強烈的阻止。可是有一天我偶然去赫爾,當時並沒打算離家出走。我來到這兒後,碰上一個夥伴要坐他父親的船去倫敦,他極力讓我同他們一起去,使我受到海員們那種常有的誘惑,即出去航行一分錢也不用花。於是我既沒征求父母的意見,又沒捎個信去,而是讓他們以後從別人那裏聽說好啦。我沒有乞求上帝或父親的賜福,絲毫沒有考慮我的情況或結果會如何,在一個天知道是多麼不好的時候,即1651年9月1日,乘上了一艘前往倫敦的輪船。我想,絕沒有任何一個年輕的冒險者所遭遇的不幸,會比我的來得更迅速,更長久。輪船剛離開亨伯就刮起大風,海上卷起驚濤駭浪。我是第一次出海,病得無法形容,心裏也害怕極了。我開始認真思考自己所做的事,由於我的不良行為——離開自己的家,放棄自己的責任——我受到上天多麼公正的審判。父母的那一切很好的建議,父親的眼淚和母親的懇求,這時重新回到我的腦中,我的良心從沒經受過如此劇烈的衝擊,這時也在責備我不聽上帝和父親的勸告,違背了對他們的責任。
這段時間風暴越來越猛,我從沒到過的海麵也卷起巨浪,雖然它與我後來見過的許多次海浪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不,就是與幾天後見到的海浪相比也不值一提。可當時對我的驚嚇確實很大,我隻是個年輕的水手,對這樣的事一無所知。我預料每一個海浪都可能把我們吞沒,心想每次船沉下去時都會沒入深淵,我們再也無法浮出水麵。處於這樣的痛苦之中,我不斷發誓,下決心,說如果這次航行上帝願意免我一死,如果我能再次到達海岸,那麼我會直奔家中,今生今世再也不登上輪船。我會聽從父親的勸告,再也不像這樣自討苦吃了。現在我才清楚地明白,父親所說的中等生活是多麼美好,他一生過得多麼安然舒適,從不遭受大海的風暴,也沒有陸地上那些眾多的麻煩。我像一個真心懺悔的浪子,決意回到父親身邊。
我在作這番明智而嚴肅的思考時,風暴還在繼續,並且持續了好一段時間。不過次日狂風減弱,海麵趨於平靜,我稍微習慣了一點。然而這一整天我仍然很陰沉,還有點暈船。晚上天氣晴了,風完全停止,出現了一個美麗迷人的夜晚。清晰的太陽西沉下去,次日又冉冉升起。此時幾乎沒有風,海麵一片平靜,太陽照耀在上麵,我想這真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景色。
晚上我睡得很好,不再暈船,心情十分高興。我驚奇地看著大海——它昨天還那麼洶湧可怕,但沒過多久就變得如此平靜,令人愉快。瞧,為了不讓我仍然懷有堅定的決心,慫恿我離開的朋友這時來到旁邊。“嗨,鮑勃,”他說,拍拍我的肩膀,“怎麼樣?我敢說你昨晚被那一點點風嚇住了,對吧?”“你說一點點風?”我說。“那真是一個可怕的風暴呀。”“還風暴呢,你這個傻瓜。”他回答。“你把那叫做風暴?唉,它根本不算回事兒。隻要我們有一艘好船和自由活動的地方,我們才不把那點風放在心上呢。你還隻算是個內河水手,鮑勃。來,咱們做一缽混合甜飲料吧,把那一切都忘了。現在你看見多麼迷人的天氣了吧?”我的這部份故事是令人憂鬱的,為了減少痛苦,我們像所有水手那樣製作起混合甜飲料來。我大喝了一番,在一晚上的放肆中,把所有懺悔、所有對我過去行為的思考和所有將來的決心,都打消了。總而言之,由於風暴停息,大海複歸於平靜,我那些急切的想法也沒有了。我也忘記了被大海吞沒的擔心和恐懼,先前的渴望又回來了,我因此把痛苦時所發的誓言和作的保證忘得一幹二淨。的確我也時時思考,那些嚴肅的想法不時回到我腦中。可我設法擺脫它們,像擺脫疾病一樣。我不斷喝飲料,常與朋友們在一起,不久便控製住了那一陣陣想法——我是這麼叫它們的——五、六天後我便在心中取得了徹底勝利,任何一個決心不再為之煩惱的年輕人都會如此。不過我還要經受另一次考驗,在這樣的情況下,上天會像通常那樣決意無故地毫不管我。如果我不把這當做是一次解救,那麼下次我將遇到的情況,連最不幸、最麻木的人也會認為是危險可憐的。
在海上的第六天我們來到“雅茅斯路”。此時刮的是逆風,天氣平和,我們自從起了風暴後並沒行駛多遠。我們不得不在此停泊,因為仍然刮著逆風,即西南風;我們呆了七、八天,這期間有許多船從紐卡斯爾來到這裏,把雅茅斯路當作普通的港口,輪船可以在這裏等待刮向河流的風來臨。
但我們並沒在這裏停泊多久,若不是因為風太大,我們已隨潮水向河流漂去。我們呆了四、五天後風勢有增無減。可是大家認為此處是個不錯的港口,很適合停泊,加上我們的泊船工具又很結實,所以船員們並不擔心,絲毫不害怕危險,隻管照海員的方式休息,尋求開心。第八天早上風勢加劇,大家全部出動,把中桅等各處調整加固,讓船盡可能航行順利。中午卷起巨浪,船的前甲板傾斜著,湧入一些海水,我們有一、兩次以為錨已脫掉。船長命令取出備用大錨,這樣我們行駛時前麵就有兩具錨,錨鏈繃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