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屍骨(2 / 3)

如我所說,一段時間情況就這樣進行下去,除了謹慎的行為外我似乎回到從前那種寧靜安然的生活。與別的情形相比,這一切越來越清楚表明我的處境遠遠算不上悲慘。就是與許許多多上帝可能樂意讓我承受的不幸相比,也同樣如此。我由此想到人們無論處於何種境況,隻要他們將其與更糟糕的相比並因此滿懷感激,而非總與更美好的相比並因此牢騷滿腹,那麼他們的煩惱將會多麼少有。

目前我真的沒多少缺乏的東西。我想,由於自己為那些野人感到害怕,為自己的安全擔憂,因此發明便利東西的積極性也沒有了。我放棄了一個很好的想法,為它我曾頗費了些心思,即試試能否讓麥子生成麥芽,然後釀出啤酒。這的確是異想天開,我常責怪自己天真無知,因為立即看出缺少幾樣必不可少而又無法做出的工具。首先是貯藏啤酒需要的木桶,先前我已說過無法弄到,盡管我為此花了數周、數月時間。其次我沒有讓啤酒帶苦味的蛇麻子,讓它發酵的酵母,煮製用的銅、鐵鍋。可是雖然有這一切困難,但我非常相信如果不因為遇到上述事情——指對野人的恐懼和擔憂,我已開始釀酒並且也許成功了,因為我一旦想到要做某事,不做成是難以罷手的。

但我把這種發明的積極性完全用到了另一方麵,日夜老想著如何把那些津津有味吃人肉的凶殘血腥的怪物消滅,假如可能,把他們帶到島上來的犧牲者救出。但要將我懷有的一切計策或產生的念頭定下來,以便消滅那些家夥,或至少把他們嚇跑不敢再來島上,並非想象的那麼容易。而如果我不親自去做,這一切都徒勞無益,毫無結果。可我單槍匹馬又能拿他們怎樣呢?他們也許有二十或三十人之多,帶著標槍或弓箭,用它們射擊能像我用槍一樣準確。

有時我想在他們升火處的下麵挖一個洞,放進五、六磅火藥,他們點火時便會引燃,從而把周圍的人都炸死。可我首先極不情願把太多的火藥浪費在他們身上——目前隻有三十六加侖了——也不能肯定在一定時刻它就能爆炸,那樣便隻會把他們嚇一跳,最多不過捅了一下馬蜂窩讓他們震驚一回,但並不足以把他們從島上趕走。於是我放開這個念頭,另外想到在某個方便的地方埋伏起來,把三支槍滿滿裝上子彈。想到正當他們舉行血腥的宴會時,我突然射擊,每射一次肯定會打死或打傷兩、三個人,然後帶著三支手槍和一把劍猛撲過去,無疑即使有二十人也會全被殺死。我滿腦子是這個辦法,高興了好幾周,甚至常常夢到,有時睡著時還夢見正要向他們開槍呢。

我的設想越來越深入,以至我用幾天時間去尋找適當的地方,如上所說以便埋伏起來觀察。我常去那個地方,現在對那裏更加熟悉。我腦子裏充滿複仇的念頭,一心要將那幫家夥狠狠打死,對那個地方以及那種人吃人的殘酷情景滿懷恐懼,因此我蓄意殺人的犯罪感也減少了。

我終於在山邊找到一個滿意地點,可以安全地在此等待,直到看見他們的船駛過來,趕在他們上岸時躲進密林裏。一棵樹上有個大洞,足能把我徹底隱藏,我可蹲在那兒觀察他們的一切凶殘勾當,趁他們緊挨在一起時十分清楚地瞄準其頭部。要說我第一槍打不中或傷不到三、四個人,那幾乎不可能。

我決定在那裏實施懲罰計劃,特意備好兩支滑膛槍和一支普通獵槍。每支滑膛槍裝上一對彈丸和四、五顆小些的子彈(約手槍子彈那麼大),獵槍裝上不少特大號子彈,還把每支手槍也裝上約四顆子彈。我另外預備了一、兩倍的彈藥,像要遠征似的作好了準備。

計劃就這樣安排好,我想象中已把它付諸實踐。每天早晨我都從自己所謂的城堡向山頂爬去——大約有三英裏或更遠——看能否發現海上的船隻,要麼正向島子靠近,要麼停在那裏麵向島嶼。我堅持觀察了兩、三個月,回去時總什麼也沒發現,開始為這個艱苦的任務厭煩了。在整個這段時間,我總用肉眼或望遠鏡極目遠望,但就是見不到一絲船影,無論在岸邊岸上還是整個汪洋大海之中。

隻要我堅持每天上山去觀察,我就充滿了旺盛的戰鬥力,似乎一直精神抖手準備著狠狠把那幫赤裸的野人處決。因為他們觸犯了我,而這一觸犯我並不曾深入思考。正如當初我看見他們違背人道習慣時,恐懼之下一時生出憤怒一樣。上帝明智地支配著世界,他似乎讓他們遭受痛苦,使他們得不到任何指引,而隻憑自己墮落可惡的感情行事。所以他們被長期拋棄,養成如此可怕的習慣,幹著如此恐怖的勾當——隻有被上帝徹底遺棄、受到邪惡驅駛的不良心境,才會使他們成為那樣。可現在,如上所說,我長期以來堅持去觀察,每天早晨白白走很遠路,什麼也沒發現,我便感到厭煩了,並對自己的行為有了不同看法,開始冷靜思考著我要做的事。我有什麼權力或感召聲稱是那些罪人的法官或死刑執行者?長期以來連上帝都認為可以對他們不予懲罰,任其墮落,並且代替他成為彼此的死刑執行者。那些人對我觸犯了多少?我有何權力卷入他們自相殘殺的血腥爭鬥之中?我常就此在心中思考:“我怎麼知道上帝如何審判此案?毫無疑問,那些人並非把這看做是犯罪,他們良心上並不覺得恥辱,也沒有一點自責。他們並不知道這是在觸犯別人,因此殺人時置神聖的正義於不顧,就像人們幾乎犯下所有的罪行時一樣。他們認為殺死一名戰俘正如我們殺死一隻牛,吃掉人肉正如我們吃掉羊肉,都不算是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