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失事船隻(2 / 3)

麵對如此慘景我心裏產生一種奇特的渴望,任何生動的語言都無法描述,以至有時我會這樣大喊:“唉,假如有一、兩個人,不,就一個人活下來,落難到我這裏,我也有一個同伴、一個同類說說話呀!”在這麼多年的孤獨生活中,我從沒像現在這樣認真、這樣強烈地渴望有一個同伴,或者從沒為這一缺陷感到如此深切的悔恨。

人的感情中有一些秘密的動力,一旦被某種可見的或不可見的東西(雖然不可見,但憑著想象力便能使之呈現於大腦)激活,就能迅速使人對那種東西產生強烈渴望,以至沒有它便覺得無法忍受。

我此時就真誠地渴望著有一個人活下來!“啊,有一個人活下來該多好呀!”我想,我把“啊,有一個人活下來該多好呀!”重複了一千遍。此種渴望之強烈,我說那句話時把拳頭握得緊緊的,假如手裏有什麼軟東西,是會被我無意中捏得稀爛的。我還想象著自己牙齒緊閉,很久也無法分開。

讓博物學家解釋這些事及其理由和方式吧,我所能說的就是講述事實——我發覺這個事實時自己都感到吃驚,不知它源於何處。我想無疑因為心中的熱切願望所致,因為我明白與一個信仰基督教的同伴說話可以給我帶來安慰。

但這是不可能的,無論是他們的命還是我的命都使其難以實現,因為直至我在島上的最後一年也不知是否有人生還。唯一讓我痛苦的是,幾天後看見一個淹死的男孩屍體被衝到離船骸不遠的島子一端的岸邊。他身上隻穿了一件船員背心,一條開口至膝部的亞麻褲,一件藍色亞麻襯衣,但我一點看不出他來自哪個國家。他衣袋裏隻有兩塊八裏亞爾幣披索和一隻煙鬥,而後一種東西比前一種更有價值十倍。

此時大海風平浪靜,我很想劃著船去船骸處,肯定在它上麵能發現有用的東西。不過促使我去的另一重要原因還在於船上可能有活人,那樣我不僅可以救他,而且我的生命也能從中得到極大安慰。這一想法始終縈繞在心際,使我日夜不能安寧,一心要到那隻船骸上去,其餘的就聽天由命了。我感到這一想法十分強烈,不可抗拒,它一定受到什麼秘密的指示,我若不去便會有所失職。

在這一想法的驅使下我趕緊回到城堡,為此行作好一切準備,帶了大量麵包,一大罐淡水,一隻指南針,一瓶朗姆酒(我仍然還剩不少),滿滿一藍子葡萄幹。帶好所有這些必須物後,我來到小船邊,把船裏的水弄出去讓它浮起來,再將全部物品放入,又回去多弄些東西。第二次帶了一大袋米,一把遮陰的傘,另一大罐淡水,大約比先前更多的兩打小麵包條或麥餅,一瓶羊奶,一塊乳酪。我萬般艱巨地把它們弄上了船,祈求上帝為我指引方向,就這樣出發了,一路沿岸邊劃行,最後來到島子那麵即東北方的頂端。現在我就要進入大海,要麼遇到危險要麼一帆風順。我看著島子兩邊遠處奔騰不息的激流,記起那次的冒險經曆,覺得極其可怕,失去了勇氣。我預見到假如被卷進其中一條激流,就會遠遠地衝入大海,也許再也上不了或看不見島子。又由於船小,隻要刮起一點風我都會必死無疑。

這些想法使我心情沉重,一時放棄出海,把船劃進岸邊一個小灣。我走下去,在一小塊高地上坐下,憂思焦慮,對於此行既害怕又渴望。我這樣想著時發現又漲潮了,所以在許多小時內出去都是不可能的。因而我馬上想到爬上能找到的最高點,盡可能觀察漲潮時潮水或急流運行的方向,從而判斷一下假如我從一邊被衝出去,能否指望從另一邊同樣快地被衝回來。一想到這點我就向一座小山望去,那兒足以俯瞰海水兩邊,我可以清清楚楚看見急流或潮流,看見應從哪一邊返回。我發現落潮是在緊靠島子的南端,而漲潮是在緊靠北麵的岸邊,因此返回時唯一要做的就是緊靠北麵,那麼一切都會順利的。

這一想法鼓舞了我,我決定次日早上乘第一道潮水出發。晚上在獨木舟裏過了夜,蓋上已提到過的值班大衣,天一亮即啟程。我先正對著北邊劃出去一點,直至感覺到了急流的衝擊,它把我迅速衝向東邊,但沒有上次南邊的急流那麼凶猛,所以還能控製住船。我用槳掌握方向,直奔船骸,不到兩小時就來到了它旁邊。

它看起來真夠悲慘。根據其建造方式可知它是一隻西班牙船,被緊緊塞在兩塊礁石中間。船後麵全部被海水衝得支離破碎。由於前甲板曾猛烈地撞進礁石,所以主桅和前桅都被折斷。不過第一斜桅完好,船頭艏部都顯得牢固。我靠近時出現了一隻狗,它看見我就吠叫起來,聽見我使喚就跳進海水向我遊來。我把它抱進船裏,見它又餓又渴,已奄奄一息。我給它一塊麵包,它像隻在雪地裏兩周沒吃東西的餓狼一樣吃掉,然後我又喂這隻可憐的動物一些淡水,如果任它喝下去,它的肚子一定會被脹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