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失事船隻(1 / 3)

這些日子我感到極為困惑焦慮,心想總有一天我會落入那些殘酷無情的家夥手裏。任何時候冒險出去,我總密切環顧四周,無比小心警惕。令我十分寬慰高興的是,我為自己馴養了一群山羊,因為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都不敢開槍,特別是在他們通常上島的那一邊,以免使其警覺。假如他們這次逃脫了,我肯定不出幾天還會駕著兩、三百隻獨木舟再來,其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我又熬過了十五個月才重新發現野人,下麵我很快會說到。他們或許真的已來過一、兩次,或者沒有停留,或者我至少沒聽見。但根據最接近的計算,在第二十四個年頭的五月份我非常奇異地遇上了野人,其情況自然會講述。

在長達十五或十六個月期間,我煩惱不堪到極點,晚上睡不安穩,老做噩夢,常在睡夢中驚醒。白天也憂心忡忡。我夜晚經常夢見殺死野人,以及自己這樣做的正當理由,不過暫不說這些。依照我那可憐的木製日曆的計算——我仍然把時間全部刻在柱上——那是在5月16日,整天狂風大作,雷電交加,緊接著便是一個暴風驟雨的夜晚。我正在讀《聖經》,十分認真地思考著自己的處境,這時不知是何原因意外地聽見一聲槍響,大概是從海上傳來的。

我由此受到的震驚,必定與過去的截然不同,因為我產生的想法大不一樣。我立即以最快速度啪地把梯子放在岩石中間,爬上去後隨手又把它往上提,並再次上爬來到山頂,正好看見一團火光,預示我又有一聲槍響。半分鍾後我果然聽到,根據聲音知道是在我的船被急流衝走的地方。

我馬上想到一定是某隻船遇難了,船上的人另有同伴或同行的船隻,他們放槍是為發出遇難信號,尋求幫助。我當時很鎮靜,心想雖然我不能幫助他們但他們可以幫助我。於是我把所有身邊能弄到的幹木柴都堆集在山上,將它點燃,很快燃起熊熊大火,盡管風勢不小。假如海上真有船,我肯定他們會看到,而事實也如此,因為火一燃起來我就又聽見一聲槍響,接著又是幾聲,均發自同一地方。我通夜不斷地加柴,直到天明。待大天亮時天氣好轉,我看見在島子東邊的海上極遠處有個什麼東西,不知是船帆還是船殼。即使用望遠鏡也看不清,距離太遠,加之天氣仍然霧蒙蒙的——至少在海上如此。

我一整天不停地觀察著,不久發覺船沒移動,立即斷定它已停住。我急於消除疑慮——這你不會懷疑——拿起槍向島子南邊跑去,來到我先前被急流衝走的地方。我爬上高處,這時天氣十分晴朗,我清楚地看見一隻船夜晚被衝到那裏的暗礁上撞壞,而那些暗礁是我駕船出去時就發現了的。我為此大為悲哀。正是礁石阻擋了急流,形成一種逆流或旋渦,我才得以從一生中遇到的最絕望的困境中獲救。

所以一個人的安全就是另一個人的災難。那些人無論是誰,似乎對情況一無所知,加之礁石完全淹沒在水下,以至他們晚上不幸撞在上麵,並且當時又刮著東風或東東南風。假如他們看見了島嶼——我肯定沒看見——我想他們就會奮力把船向岸邊劃來,從而獲救。他們為求救放的槍聲,我想尤其是他們看見我燃的火後放的槍聲,使我充滿各種想法。首先我想到的是,他們看見火光後便各就各位,把船拚命向岸邊劃來,可是被巨浪卷走。有時我想他們的船先前就遭難了,這在許多情況下都會如此,尤其是船受海浪的猛烈衝擊,經常被撞得粉碎。或有可能是他們自己把船掀翻拋棄了。有時我想同他們一起的還有別的一隻或多隻船,看見遇難信號後已前去把他們救起。有時我又想他們都駕著船出了海,不幸被我所遇到的急流衝向浩瀚的汪洋,等待他們的隻有痛苦和死亡。也許他們現在正想著被餓死,或者自相殘食呢。

由於這一切最多不過是推測,所以處於我這種情況,我隻能眼看著那些可憐的人遭難,同情他們。但就我而言仍然不無好的影響,我因此越來越感激上帝,是他在我被拋棄到這個荒島上後,為我提供了如此令人滿意舒適的條件。被拋棄到這個天涯海角地方來的兩隻船上的人,隻有我才幸免一死。這兒我又注意到,即使上帝讓我們陷入如此卑微的境地,或讓我們遭受如此巨大的災難,我們仍然可以見到這樣那樣值得感激的東西,並且發現情況還有比我們更糟糕的人。

這無疑就是那些人的遭遇,我根本無法想象他們中有誰竟然活了下來,那是絕對不合理的。我也無法指望他們並沒全部藏身海底,除非可能被另一隻同行的船救起,而這僅僅是一種可能,我一點看不出這樣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