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他向我這邊跑來時害怕極了(這必須承認),尤其是我以為看見所有野人都在追他。這時我料到我的一部份夢正在實現,他肯定會在我林子裏躲起來,但至於別的,我無法根據自己的夢去設想,即其他野人不會追到林裏來找他。不過我堅守著崗位,發現追他的人沒超過三個便恢複了勇氣,同時看見他把追蹤的人遠遠拋在後麵,更是受到鼓舞。如果他能堅持那樣猛跑半小時,不難看出一定會把他們甩掉。
在他們與我城堡之間是一條小灣,我在本故事的開頭部份經常提到它,當時我正把東西從大船上弄下來。我清楚地看見可憐的野人必須遊過來,否則會在那兒被捉住。可當逃跑的野人來到小灣旁時,他一點不把它放眼裏,盡管正在漲潮,而是一下紮進去,隻大約三十下就遊到了岸邊,上來後又飛快地猛跑。三個追蹤的野人來到水邊時,我發現有一個不會遊泳,隻是站在那兒看著對岸的野人,不久便慢慢回去了——總的說來這對他大有好處。
我發現兩個會遊泳的野人,遊泳速度遠比逃跑的野人的速度慢。我十分熱切並且不可抗拒地想到,弄到一個奴仆或者同伴、助手的機會到了,上帝明明白白地讓我救這個可憐人的命。我立即以最快速度從梯子上爬下去,拿到兩支槍,如上所說它們就擱在腳底,然後又以同樣速度爬到山頂,向著海邊橫穿過去。我一路下山抄近路,衝到追趕者與被追趕者之間,大聲招呼前麵逃跑的野人。他回過頭,或許最初對我也像對他們一樣害怕。我一麵招手讓他過來,一麵慢慢靠近後麵兩個追趕的家夥,然後直奔跑在前麵的一個,用槍托猛然把他打倒。我不願開槍,以免被別人聽見,盡管距離很遠不易聽到,也看不見煙霧,即使看見也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我把這個野人打倒後,跟在後麵的野人停下,像是被嚇住了。我飛快向他衝去,可當離他更近一些時,我很快發現他身上帶著弓箭,並正在安上箭準備射我,於是我不得不先向他開槍,使他當即斃命。逃跑的野人這時已站住,雖然他認為自己看見兩個敵人已被殺死,可是槍的火光和聲音也把他嚇得很厲害。他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既不向前又不退後,不過他似乎更想跑掉。我再次招呼他,示意他過來,他非常明白我的意思,向前走一點又停下,再走一點又停下。我這才發覺他渾身發抖,好像他成了俘虜,就要像兩個敵人一樣被殺死。我又招呼他過來,把所有能想到的鼓勵他的手勢都用上了,隻見他越來越近,每走十來步就跪下,表示感謝我救了他的命。我向他微笑,現出愉快的樣子,示意他再走近一些。他終於來到我身邊,接著又跪下去,頭擱在地上吻著地麵,抓住我的腳放到他頭上,似乎表示他發誓永遠做我的奴隸。我把他扶起,對他極盡關心,極盡鼓勵。可是這時又有了事做,我發現用槍托打倒的野人並沒死,隻是暈了過去,現在醒過來。我指著他,讓歸順我的野人明白他沒有死,於是他對我說了些什麼話,雖然我一點不懂但聽起來很舒服,因為這是我大約二十五年來第一次聽到人的聲音——我自己的除外。可現在沒時間想這些,被槍托打倒的野人已蘇醒過來甚至坐在了地上,我發現自己的野人開始害怕了,因此我用另一支槍指著那個家夥,像要打死他的樣子。於是我的野人——現在我可以這樣叫他了——示意我把劍借給他,劍沒有鞘,就掛在皮帶上。我把劍遞過去,他一拿在手裏就衝向敵人,隻一下就相當麻利地把敵人的頭砍下來,德國任何一個劊子手也不如他幹得好。我對他感到很奇怪,有理由認為他一生中除了他們的木劍外從沒見過一把真正的劍。然而我後來得知,他們的木劍似乎也做得非常鋒利,木質堅硬,甚至也能一下砍掉人的頭和胳膊。之後他高興地向我走來,現出勝利的樣子,把劍帶回給我,打了許多我無法明白的手勢,然後把劍放在地上,手裏提著他殺死的野人頭,就站在我麵前。
但最讓他吃驚的是知道我竟在如此遠的距離把另一個印第安人殺了。他指著死者,向我打手勢讓他過去,我便極力讓他去。他來到死者旁邊瞧著,站在那兒大感意外,先把敵人翻過去接著再翻過來,看著子彈打出的傷口——仿佛就在胸口打穿了一個洞,沒見多少血流出,不過是內出血,因為人早已死了。他拿起死者的弓箭回來,我轉身離開,讓他跟上,示意他或許有更多的敵人會追上來。
於是他又示意我要把屍體用沙土埋了,以免其餘的人追來時發現,我便示意他那樣做。他立即幹起來,轉眼就用雙手在沙地上扒出一個坑,足能埋下第一具屍體,把它拖到裏麵用沙土蓋上,再用同樣方法把另一具埋了,我想他一共隻用了十五分鍾。之後我讓他離開,不是把他帶到城堡,而是遠遠帶到島子另一麵的山洞裏。這樣,我的那一部份夢想沒有實現,即他逃進我的小樹林裏躲藏。
在洞裏我給他麵包和一把葡萄吃,一些水喝,他跑了那麼遠的路後我看見他渴喝得極其難受。他精神恢複後,我指著一個地方示意他躺下睡覺,那兒放了一大堆稻草,上麵有一張毯子,我有時即躺在上麵睡去。可憐的人就這樣躺在那兒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