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與星期五對話(1 / 3)

他是一個標致英俊的人,身材高大勻稱,四肢強壯,我想他大約二十六歲。麵容相當不錯,並不顯得粗暴凶狠,而且似乎頗有男子氣概,同時也不乏歐洲人的和藹與溫柔,尤其笑的時候。頭發又長又黑,並不像羊毛的那樣卷曲,前額高大,兩眼炯炯有神,充滿生氣。膚色不太黑,頗帶黃褐,但不是那種討厭難看的黃褐,像一些巴西人、弗吉尼亞人和其他美洲的土著人的那樣,而是帶有一種明快的呈橄欖色的暗褐,看起來讓人感到無法形容的舒服,不過難以言傳。圓圓的麵容顯得豐滿,鼻子不大,但不像黑人的那樣扁平。嘴生得也好,薄薄的嘴唇,整齊的牙齒白如象牙。他並沒睡而是打了半小時盹即醒了,從洞裏走出來找我,我一直在附近的圍場裏擠羊奶。他發現我後一路跑來,再次跪在地上,極力做出許許多多古怪動作表示他的謙卑和謝意。最後他緊靠我腳邊把頭平放在地上,再把我另一隻腳像先前一樣放在他頭上。接著他做出各種各樣的姿勢,表示甘願在我麵前卑躬屈膝,俯首帖耳,讓我知道隻要他活著就會永遠侍候我。我大多明白他的意思,也讓他知道我很高興有了他,一會兒後我即對他說話,並教他也對我說話。我首先讓他知道他的名字叫“星期五”,這是我救了他命的日子,我這樣叫他是為紀念這一天。我還教他說“主人”,讓他知道這是我的名字。然後我教他說“是”和“不”並懂得它們的意思。我把泥罐中的一些羊奶給他,並喝給他看,將一塊麵包蘸著吃,又給他一塊麵包讓他照著做。他欣然從命,現出很好吃的樣子。

我和他在那裏呆了一整夜,天一亮就讓他跟我起,讓他知道我要給他一些衣穿,他明白後顯得很高興,因為他完全赤身裸體。我們走過他掩埋屍體的地點時他指了指,讓我看他做的記號,以便又找到它們,示意我他將再來把它們挖出吃掉。我對此現出極大憤怒和反感,仿佛想到這事都要作嘔,打手勢讓他走開,他立即照辦,極為屈從。我把他帶到山頂上看敵人是否離開。我取出望遠鏡觀察,清清楚楚看見野人們先前呆過的地方,隻是不見了他們及其船的蹤影。顯然野人已拋下兩個同夥走了,不再尋找他們。

可我對看到的還不滿足。現在有了更多勇氣,因此好奇心也更強烈,我便帶上星期五,把劍交到他手裏。我同時還讓他背著弓箭——我發現他使用得很嫻熟——另外再為我背一支槍,我自己背兩支。我們就這樣向那些野人先前呆過的地方走去,我現在想對他們了解得更徹底一些。到達那裏後,恐怖場麵頓時使我的血都涼了,心情十分沉重。這的確是個可怕情景,至少對我如此,盡管星期五毫不在意。這裏到處是人骨,地上染滿鮮血,這兒那兒丟著大塊大塊吃剩的人肉,或血肉模糊或被烤焦。總之,這一切顯示著他們戰勝敵人後,曾在這裏舉行過勝利的宴會。我看見三塊頭骨,五隻手,三、四隻腿和腳的骨頭,另有許多身體的其他部位。星期五打著手勢,讓我明白他們帶了四個俘虜來舉行盛宴,三個已被吃掉,而他(他指著自己)是第四個;他們曾同接位的大王展開激戰,他似乎是那個大王的部下之一。他們捕獲了大量俘虜,全部帶到各個地方吃掉,正如到這兒來的野人那樣。

我讓星期五把所有骨頭和剩下的人肉等弄到一起,放上大火燃燒成灰。我發現星期五還很想吃那些肉,因為他骨子裏仍然是一個食人生番。不過我一想到、一發現這事就顯得厭惡透頂,以致他不敢有一點那種表現,我設法讓他明白如果那樣我會把他殺了的。

之後我們回到城堡,我著手安排星期五的生活。首先我給他弄到一條亞麻內褲,那是我在可憐的槍炮軍士長的箱裏找到的,這箱子我曾提到是在船骸上發現的。我把褲子略為改了一下,讓他穿著很合身。然後我盡自己水平給他做一件山羊皮緊身上衣,而我現在可算是個相當不錯的裁縫。我還用兔皮給他做一頂帽子,非常方便時髦。這樣他現在穿得真是可觀,眼見自己的衣服幾乎與主人的一樣好高興不已。的確,他最初穿著這些東西笨手笨腳,褲子穿在身上很不靈便,馬甲袖套把他雙肩和胳膊內側都擦痛了。但他把凡是覺得不舒服的地方都略略移動,盡量去適應,終於很喜歡上衣服。

次日我同他一起回到屋裏,我開始考慮讓他住在哪裏。為了既使他休息好又讓我很安心,我在兩道築壘之間的空地裏為他搭了一個小賬逢。由於有一道門或入口進入洞內,我便在洞口進來一點的通道裏做一個正式門框,安上一扇木板門。我讓門從裏麵打開,晚上用杠子抵住,梯子也收進來。這樣我便住在牆內的最深處,隻要星期五一過來就會弄出極大聲音,必然把我驚醒。因為第一道牆上麵用長柱徹底覆蓋,它們緊靠山邊把下麵的篷全部遮住。再上麵又蓋一層小些的樹枝而非建築用的板條,最後蓋了一層厚厚的稻草,它們像麥秸一樣結實。在洞孔處或者說留著我用梯子進出的地方,我安裝了一種活動天窗,想從外麵打開是不行的,而隻會掉下來發出很大聲響。至於武器,我每晚都放在身邊。

可這一切警惕我都根本用不著,誰也沒有過像星期五這麼滿懷真誠和愛意的仆人。他從不生氣發怒,也沒有心計,完全聽從我指揮。他的所有感情都受製於我,像孩子對待父親的感情。我敢說無論任何時候他都會為了救我而犧牲自己,許多事實無可置疑地證明了這一點,我不久便深信用不著因為他而時時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