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此常常吃驚地注意到,盡管上帝樂意在他神聖的安排中,在他對自己親手創造的萬物的統治中,讓他眾多生靈無法充分利用自己的本領和才能,但仍然賜予了他們同樣的能力,同樣的理智,同樣的感情,同樣的仁慈和感恩之心,對錯誤同樣的憤怒和憎恨,同樣的感激與忠誠,以及他賜予我們的所有行善與受善的能力。假如上帝樂意給他們機會對上述一切盡情施展,他們會做得敏捷機靈的,甚至比我們還敏捷機靈。這使我有時憂鬱不堪,幾次想到我們對那一切恩賜利用得多麼不好,盡管受著“神靈”這盞偉大明燈以及“神語”的指引。為什麼上帝會樂意不把拯救靈魂的認知賜給數百萬的生靈?根據我對自己這個可憐野人的判斷,他們對那種認知會遠比我們運用得好。
因此我有時甚至侵犯起神權來,指責他那麼專斷地安排人間事物,竟然把神靈隻顯露給部份人,卻要求所有人盡同樣義務,這是不公正的。但我立即打住,不再那樣想下去,而是作出如下結論。首先,我們不知道這些野人應該受到什麼神靈與法律的審判。而上帝理所當然地無限神聖公正,所以假如他們受到上帝的審判,得不到他的保佑,也隻因為他們觸犯了神靈。照《聖經》的說法,神靈就是他們的法則,他們的良心也承認這些法則是公正的,盡管我們看不到其根據何在。其次,由於我們都是偉大的陶工手中的陶土,誰也無法問他:“你為什麼把我做成這樣?”
不過還是回到我的新夥伴上來吧。我非常高興身邊有了他,教他一切適合的東西,使他變得靈便有用,能幫上忙,尤其是教他說話,讓他明白我說的意思。他真是世上最聰明的學生,特別顯得十分可愛,一直很用功,當他明白我或讓我明白他的意思時,他開心極了,我同他說話真感到愉快。這時我生活得相當安心,想到假如不是因為有再遇上野人的危險,即使我永遠住在島上也不在乎。
回到城堡兩、三天後,我想為了消除星期五可怕的飲食習慣以及食人生番的那種食欲,我應讓他嚐嚐別的肉,於是一天早上我把他帶到林中。我本來想在自己養的羊群中殺一隻小羊帶回去做來吃,可路上看見一隻母山羊躺在樹蔭裏,兩隻小山羊蹲在旁邊。我抓住星期五對他說:“停下,站住別動。”一麵打著手勢。隨即我舉槍打死一隻小山羊。不錯,可憐的野人曾隔著一些距離看見我打死他的敵人,可不知道或無法想象是怎麼回事,明顯看出他受到震驚,渾身發抖,我以為他就要倒在地上。他沒看我打倒的小羊,或沒發覺已把它殺死,而是脫掉馬甲看自己是否沒受傷。我還很快發覺他以為我要殺死他,過來跪在我麵前,抱著我雙膝,說了許多我不懂的話,但不難看出他的意思是求我別殺他。
片刻後我想到一個辦法,讓他確信我決不會傷害他。我握住他的手,笑他,指著打死的小羊,示意他跑去拿過來,他照辦了。他吃驚地看著羊是如何被打死的,這時我又裝上子彈,不久看見一隻像鷹的大野禽蹲在射程內的一棵樹上。為讓星期五知道一點我要做什麼,我又把他叫來,指著野禽——實際上是一隻鸚鵡,而我認為是一隻鷹——唔,我指著鸚鵡、槍和鸚鵡下麵的地,要讓他看見我將把它打落,使他明白我會把那隻鳥打死的。隨即我開了槍,讓他快看,他馬上看見鸚鵡落到地上,又像被驚呆了似的站在那裏,盡管我對他說了那一切。我發現他比先前更吃驚,因為他並沒看見我把任何東西裝入槍裏,心想槍裏一定裝著死亡與毀滅之物,能夠殺死人、獸、鳥或任何遠近的東西。此事給他帶來的震驚久久不能消除,我相信隻要我不反對他會對我和槍頂禮膜拜的。對於槍本身,他隨後幾天碰都不碰它一下,而是對它說話,好像它已回答他,但他不過在自言自語——我後來明白他是在極力求槍別殺他。
他震驚片刻後,我指著他讓他跑過去把我打落的鳥撿回,他照辦,但過了一會兒才返回,因為鸚鵡並沒完全死,拍著翅膀從落下的地方很離開了一段路。然而他找到它並撿過來。我已注意到他對槍一無所知,趁此又把槍裝上子彈並且不讓他看見,以便隨時準備射擊下一個出現的目標。可當時再沒看見什麼,於是我把小羊帶回家,當晚即剝去皮盡量砍成不錯的小塊。我弄來一個專門燉肉的罐子,把一些羊肉放進去煮,燉出可口的肉湯。我先吃一點肉,再拿些給野人,他似乎很高興也非常喜歡,不過他最奇怪的是看見我放上一些鹽才吃。他示意我吃鹽不好,放一點在嘴裏後現出惡心的樣子,一邊吐唾沫,再用淡水漱口。另外,我把一點肉不加鹽放進嘴裏,裝著由於沒鹽也像他一樣快地吐起唾沫來。可是沒用,他絕不喜歡在肉或湯裏放鹽,至少很久都不放鹽,之後才要一點點。
他吃了燉肉喝過肉湯後,我決定次日烤一塊羊肉給他吃。我把肉懸掛在火前烤,我曾看見許多英國人都這樣,火堆兩邊各立一根柱,上麵橫放一根,肉就掛在這根柱上,不斷翻動。星期五對此大加讚賞,嚐到烤肉後又千方百計讓我知道他多麼喜歡,我對他的意思當然是理解的。最後他告訴我他再也不吃人肉了,我聽著高興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