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籠子裏時,我可沒那樣認為。我那是第一次被關了起來。我現在無法向前邁一步。我前麵被箱子堵得死死的。我後來在木板間發現了一條縫隙,看到那條縫時,我高興得要命,還吼了一聲,可那條縫太小,我甚至無法把我的尾巴塞過去。我使勁全身的力氣去拉扯它也沒用,它依舊還是沒有被我拉大。
我後來從人們口中得知,我當時沒怎麼折騰,人們認為我可能快不行了,他們覺得如果我能撐過去的話,將會很容易被馴服。我堅強地撐了下去。我在那兒憋屈地待著,在身上找著虱子,渴了就舔下椰子,感到難受就用頭砸箱子,要是有人靠近,我就朝他們做鬼臉。在這個新環境裏,我每天就幹些這事情。我知道自己做什麼都是徒勞無用的。現在,我用人類的語言來描敘我當時作為猴子的心態,當然不很準確。可是哪怕我無法回歸猴子的生活,有一點我也能肯定,我的話絕沒有歪曲事實。
我以前可以有很多選擇,可現在,我卻什麼也做不了。我現在基本跟被釘起來沒有什麼區別。為什麼會這樣?我想破肚子也不知道。知道嗎,猴子可是用肚子思考問題的。現在要是不去尋找出路,我隻能在絕望中死去了。要是每天都看著這箱子度日,那麼即便我不死,也會瘋掉的。可是,在哈根貝克輪船上,猴子的待遇隻能是麵朝箱子待著。對了,我不當猴子就好了,這樣我就解脫了。這個美妙的主意肯定是我絞盡肚子想出來的。
對於人們是否理解我所說的“出路”的意思,我深表擔心。我是想用 “出路”最基本的意思,來表達我當時的想法。我刻意地沒有使用“自由”這個詞。我說的可不是那種無拘無束的絕對自由。我在作為猴子的生涯裏體會過那種感覺。在人類之中,我也認識過一些渴望自由的人,可是對於我來說,不僅是在當時,哪怕是現在,也沒有想過那種要求。這裏我要提到一點,人類常常用自由來欺騙他人,甚至是自己。因為對於自由這最高尚的情感的癡迷,所以人類常沉迷於自由的幻想裏。每次在我進行雜耍劇表演前,總能看到一對藝術家在表演高空秋千。他們在屋頂的秋千上跳來跳去,互相投入對方的懷抱,咬著對方的頭發。我想到,那些炫耀才藝的運動也是人類的自由吧!可是這在我眼裏,簡直是自然界裏的荒誕事。要是他們那拙劣的表演讓猴子們看到了,我想我同類的笑聲,一定會大得能把這劇院震塌。
我隻想求得解脫,並不奢望自由。隻要能讓我出去,去哪裏都行,哪怕最後不過是個幻覺,我也深感安慰了。我覺得,和在籠子裏貼著木箱站著相比,哪裏都會顯得舒服吧!
我當時要是不冷靜下來,也就沒法從牢籠裏脫身,這點,我現在看得很清楚了。我覺得那幾天的冷靜表現才讓我取得了今天的成就。我為此要感謝那些船員,他們使我學會了這份平靜。
他們終究還是好人啊!哪怕是現在,那時我在半夢半醒中聽到的他們沉重的腳步聲,依舊是我樂於回憶的事情。他們習慣慢吞吞地做事。例如,他們揉眼睛時,舉起手的動作也像是提了千金重物一般。他們會開些粗魯的玩笑,不過感覺還很親切。他們的笑聲聽起來讓我覺得害怕,裏麵還帶著咳嗽的聲音,可是後來,我知道那聲音並沒有什麼惡意。他們總會隨地吐東西。他們總說我身上的跳蚤咬了他們,可是,他們並沒為此而生我的氣。他們容忍了我,因為他們了解我的皮毛適合跳蚤藏身,而且那些小東西都很能蹦。在休息的時候,他們總愛圍在我身邊。他們隻是在那躺在箱子上抽煙,也不說話。要是我在籠子裏動一下,他們就會拍下膝蓋,警告我放老實點。他們還經常拿棍子幫我撓癢。我是不會想再回到那艘船上去了。可是,對於那裏,我並不是隻留下了痛苦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