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時,我為自己這樣的行為感到幸福。可是,我周圍的同類們開始不安地關注起我來,它們互相之間小聲議論著。我覺得,它們表現得與往常不一樣,開始接受我的問題了,能看到那種猶如求助般的目光,我已經感到很滿足了。我在後來才知道,當然,其它狗也都知道了,科學上已經記載過類似的試驗了。而且,做那次試驗的狗比我更有自製力,所以那次實驗也更加成功,可是因為它被證明是沒有意義的,再加上對自製力要求過高,所以一直無人再做嚐試。那個實驗隻證明了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那就是食物掉下來時的路線不僅有直線型,或是斜線型,還有螺旋型的。當時我的研究也就隻到了這種程度而已,可是年輕氣盛的我並沒因此氣餒,這次的挫折反而鼓勵了我,我因此更加努力地去追尋那偉大的成就了。對於科學上對這個試驗的貶損,我並不認同,可是要有證據才能說明問題,我想找到一些證據,使我這個奇怪的試驗可以被完全展現出來,這也能讓我把它當成自己研究的中心。我要證明的是,是我吸引著食物,而不是土地在拉扯著食物。我在食物麵前是很難專心試驗的,所以這場試驗我沒能繼續深入下去。我想到一個特別的途徑來解決這個問題,我決定絕食,閉上眼睛,不再受那些食物的誘惑。要是我不再獲得食物,整天在家休養,雖然我不敢肯定,要是我什麼都不做的話,食物依然會從天而降,而且它不會掉到土地上,而是直接往我嘴裏跑,要是這種事如我希望的那樣發生了,即便它無法推翻科學,可是大眾看到後,會如何評論呢?這與曆史上那些例外情況可不一樣,比如某條狗生病了,大家便齊聲念咒語,讓食物直接落到那個無力尋找食物的病患口中。我與那些弱者不同,是隻健壯的狗,而且胃口出奇的好,我完全有獲取食物的能力,我是自願絕食的,而且禁止同類來幫助我。我找了個偏僻的灌木叢,這裏聽不到同類進食的聲音,我在這飽飽地吃上了一頓後,就躺下來開始了這次試驗。我想一直這樣躺著著,不去考慮食物的事情,在這躺幾天,或是幾周。我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這樣我就能念著呼喚食物的咒語,也不用擔心錯過食物降臨的時間了。可是,我又覺得睡著後,我能更好地抵禦饑餓的侵襲。綜合考慮後,我決定增加睡覺的頻率,縮短睡覺的時間。我還為此想到了一個辦法:把頭枕在一根細樹枝上睡,樹枝因為無法長久支撐我頭的重量,會很快斷掉,這就能把我叫醒了。我就在那裏躺著,有時念著咒語,有時安然入夢。在最開始的時候,可能食物的來源還沒察覺到我對抗的舉動,所以一切都很正常。我那時,隻是在擔憂我的同類察覺到了我的失蹤,並尋找到我的藏身之處,這樣我的所有努力就白費了。我還擔心,這塊被澆灌過的不毛之地,也會產生意外的食物,我會禁受不住這些食物香甜氣味的誘惑。可是至今為止,還沒有發生能影響我絕食的事情。最開始的那段時間裏,除去我擔心的事情外,一切在我看來,還是顯得很安寧的。雖然我現在的工作是為了否定科學,但是我卻有著科學工作者般的愜意。我在夢中,看到自己獲得了科學的原諒,它們容許我的研究加入科學的殿堂。我聽到了這樣一段話:“我不會因為我的研究獲得了成功,而被從狗類的生活中驅逐除去。科學將會友好地向大眾說明我的研究成果。”我覺得這一承諾預示著我的成功。這些話也讓我的心裏倍感安慰。以前,我一直認為自己被排除在大眾之外,如今,我卻可以很光鮮地融入大眾之中,我渴望和自己的同類聚集在一起,這讓我全身都感到暖洋洋的,我將會被人民交口稱讚。這一切都是由我絕食而引發的神奇效果。我覺得自己獲得了偉大的成果,並為此感動得哭了起來。這好像有些讓大家無法理解,既然我得到了期待中的結果,那我是為了什麼而哭泣呢?可能隻是愜意的心情導致的吧。我是隻不愛哭泣的狗。我很少哭泣,隻是在偶爾感到愜意的時候,才會忍不住哭起來。可是這段美好的時光並沒有持續多久。
我的美夢隨著饑餓的加劇,漸漸遠去了,這之後,我就隻有饑餓來陪伴了。為了擺脫饑餓的糾纏,我當時不停地對自己說道:“這就是饑餓。”可是,我感到饑餓已經和我密不可分了,我無法把它從自己的身體裏驅逐出來。我那句口中所說的“這就是饑餓”,隻不過是它對我的嘲諷。那真是一段悲慘的回憶。這回憶讓我感到膽戰心驚,在當時,我並不是害怕痛苦的煎熬,隻是害怕試驗的失敗。我覺得品嚐過這種痛苦才會讓我有所收獲,如今我依舊認為,絕食是我研究所用的最後的殺手鐧。絕食開拓了我前進的道路,最高真理也隻能通過自願的絕食才能達成。我樂於回溯那段時光,借此來思考即將到來的日子。我幾乎要耗盡一生的時光才能從絕食中恢複過來,我自那次試驗後,已經步入了暮年,可依舊未能完全恢複過來。我想,在有了一次經驗後,我下次的絕食行為一定會堅定不少,可是我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活力了,我現在隻要一想到那熟悉的恐怖,就會被嚇得全身無力。
我現在已經沒什麼食欲了,可這除了降低了試驗價值外,沒有產生什麼其它的影響,我想,為了達到和上次一樣的效果,我需要餓得更久一點。在那以後,我還做過多次嚐試,也做過充分的準備,可是每次我都沒能突破極限,這也是因為,我已經沒有了年少時那種奮力拚搏的勁頭了。在最初的那次絕食後,我的活力也隨之流逝了。我被許多不同的念頭困擾著。我認為,我們的祖先是一個障礙。雖然大眾都不知道,可是我明白,它們就是一切狗類罪惡的源頭。我們可以把祖先的功過分開來看,一方麵遵循它們偉大的知識和法則,當然,我們也可以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鑽下規則的漏洞;另一方麵,對於它們給我們造成的障礙,我們也可以大刀闊斧地予以破除。說起絕食的問題,我可以用一段著名的談話來加以詮釋,這是兩位智者間的一次交談,一位說道:“絕食是不對的。”另一個卻問了它一個問題道:“誰會去絕食呢?”第一位因此收回了它的意見,可它又問了一個問題道:“絕食難道不是被我們種族禁止的行為嗎?”可是許多評論家都認為絕食是被允許的行為。這些評論家在見解上和第二位智者相同,它們覺得自己的評論即使錯了,也不會產生嚴重的影響。我在絕食前,對這種想法是認同的。可是,當我的餓得精神混亂,身體縮成一團,在絕望中舔著、咬著和吸著自己時,我才發現,我認為後人對那場談話的解釋簡直是扯蛋,說得完全不對。我很生氣地詛咒起了這門該死的科學,也一同咒罵起了被它所蠱惑的自己,連小孩都能懂,那次談話不光是發布了第一位智者提出的絕食這一條禁令,還有第二位智者提出的禁止狗的天性的禁令,最後又添加了一條禁止自己絕食的禁令。這就產生了三道禁令,而不光是我們所認為的那一條禁令。悲劇的是,我竟然全都觸犯了。雖然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可我也能遵照禁令不再絕食,但我無法拒絕絕食的誘惑,繼續沉醉於這種令我上癮的痛苦之中。我已經無法停止這個試驗了,可能是享受其中,也可能是無法起身向同伴求助。我在灌木叢中輾轉難眠,我耳邊被喧鬧聲所纏繞,我感覺,我的絕食就如同是一把鑰匙,帶我走進了一個在沉睡中的異世界,我認為自己會一直絕食下去。我隻有讓這個被我喚醒的世界重歸於平靜之中,然後才能進食,可是,我自認為沒這麼大的本事。那最大的喧鬧聲是由我肚子發出來的,我時常會把耳朵貼到那地方,並為自己聽到的巨大聲音感到吃驚,那麼小的肚子竟然發出這麼大的聲響,這叫我無法相信。因為餓得太久了,我的天性也變得不再堅定了,我開始用鼻子尋找起食物來,我好像聞到了最令我著迷的母乳的味道,我聞著味道就向外爬去,我可不是放棄了自己的試驗,我隻是為了遠離那些誘惑我的食物而已。我沒能獲得食物,可是我並沒有為此失望,我覺得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就有食物,隻是我現在餓得沒力氣了,無法走到那裏去而已。可是我也知道,這不過是我的幻想而已,其實前方並沒有食物,我隻是害怕自己會永遠地倒在那灌木叢裏,所以才稍微活動了一下而已。我慢慢失去了追求的動力,我將悲慘地在這裏走向滅亡,我思索道:“我的研究到底有些什麼用呢?我那股為之努力的青春活力,又產生了什麼結果呢?經曆了如此的磨難,我研究的意義何在呢?”現在,這裏隻有一隻可憐的小狗,它無助地四處撕咬著空氣,在地上抽搐著,並還在本能地澆灌著土地。可是,如今的我連一個完整的單詞也無法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