硤石,這個載滿了徐誌摩童年回憶的地方,青山綠水間錯落的村舍、黃熟的稻田鋪向天際、山巒小溪圍繞著東山、昏黃的午後漫步在其中,終於在這個世界上繞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這裏,而這一次,他挽著他靈魂的伴侶歸來,應了兒時的夢。
陸小曼第一次來到這裏,對一切都那麼新鮮,鄉下人看她也如此新鮮。
她既興奮又不安,不知道新的生活會是怎樣,不知道徐家人會不會喜歡她。但看看身邊的徐誌摩,她就無比心安。
這裏的民間禮儀她一樣一樣嚐試過去,整個小鎮歡騰熱鬧極了,走出六人抬的大紅轎,所有人都湊出來圍觀這大城市來的新娘,一身錦綢綾羅、鳳釵花冠、鳳舞流蘇,小曼既羞澀又興奮,她拉著徐誌摩,拽著徐誌摩,生怕一不小心自己便飛了去。
她就這樣風光地嫁入了徐家,來到了硤石。
這樣的排場,徐家的長輩是反對的,他們認為二婚沒必要這樣鋪張,應該低調,但小曼不這樣想,她要風光而且必須風光,在北京,她也算是名人,徐誌摩更是風雲人物,他們的婚禮一定要有聲有色才能有些麵子,原先受的那些誹謗、委屈也好讓這鑼鼓喧天一瀉汪洋,讓人們看看他們的真情終於花開滿天,他們不是逢場作戲,而是真心相待。
徐誌摩聽她的話,順她的意,一切風生水起,排場十足。
陸小曼聽著徐誌摩對於未來的憧憬和要長隱於此的願望,眼中流露著期待,隻要兩人長相廝守,無論是天涯海角都會覺得有依賴。
徐申如對兒子離婚再娶不是很滿意,但徐誌摩願意回到老家硤石,和兩位老人一同居住,還是讓他和夫人感到高興,更何況張幼儀雖然好,但是徐誌摩對不起人家,不關陸小曼的事。
現在既然都已經成親,徐申如也不計較那麼多,他還專門為這對新婚夫婦建造了一棟小樓作為新房,取名為:“清遠樓”。
“新屋更須月許方可落成,已決定置冷熱水管,樓上下房共二十餘間,有浴室二。我等已派定東屋,背連浴室,甚符理想。新屋共安電燈八十六,電科我自去選定,尚不太壞,但係暗線,又已裝妥,將來添置不知便否?眉眉愛光,新床左右,尤不可無點綴也……門前五開間,一律作為草地,雜種花木……樓後有屋頂露台,遠瞰東西兩山,頗亦不惡。不料輾轉結果,我父乃為我與眉營此香巢,無此固無以寓此嬌燕……”
清遠樓如此堂皇,一切浪漫而溫馨,徐申如對兒子的一番情意盡在不言中了。
初見兒媳婦的二老其實對陸小曼的印象不錯,她落落大方、容貌娟秀、穿著樸素、舉止端莊,身上透著一副大家閨秀的優雅氣質。
隻是,她結過一次婚這件事,始終是二老心中的結。
無論如何,經過重重苦難,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終於可以安靜地享受二人世界了。在硤石這個小鎮上,不沾染世俗的幹擾,不觸碰世人的蜚語,宛若天上人間,如此愜意和滿足,徐誌摩甚至有了歸隱的想法。
他是一個詩人,向往愛情和自由,也向往寧靜和超然。
如今,和自己心愛的人可以廝守在一起,他隻希望上天還可以賜給他一段遠離塵囂的後半生,讓他像陶淵明那樣過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悠哉生活。
可是,人們總在說現實與夢想的差距,誠然如此,當浪漫的詩畫連篇遇上生活中的柴米油鹽總是那麼不相容了,天山上的雪蓮怎麼可能在田間盛開呢?
其實,很多人在評說他們二人的時候,都覺得他們是不合適在一起的,徐誌摩作為一代文人墨客,他的妻子應該是張幼儀那樣溫文爾雅、持家有道的賢內助才能幫助他免除生活瑣碎,讓他專心創作,或者像淩叔華、韓香梅那樣文采飛揚、才華橫溢,才能幫助徐誌摩促進靈感,共同激勵。
但他偏偏愛上了一個淑女名媛,他偏不明白這樣的女人隻可遠觀的道理。陸小曼,風華絕代的美俏佳人,他的丈夫應該像王庚那樣能給她充裕的生活保障、物質滿足,才能維持她在上流社會的搖曳風情。
可是他們相遇了。
他們相戀了。
他們相擁在一起,墜入愛河。
任誰也無法拆散。
緣起緣落,無論什麼結果,都要由自己承擔。
小曼好似他心中無數次冥想的女神,那樣的風情,那樣的綽約,那樣的迷人,他為她的笑而傾倒,為她的舞姿而魂牽夢繞,如果她能來到他的身邊,願意與他相守相伴,他還能奢求什麼呢?讓她洗衣做飯麼?讓她料理家務麼?讓她為自己也吟一首詩、歌一曲樂麼?這些普世的標準瞬間便在她麵前如煙絲泯滅了。
徐誌摩走過幾生,路過幾世,終於在那一回眸中斷定了她,他為她而停留於此。
愛,便容納了一切,小曼給他的愛的回應讓他迷失了一切,他在自己幸福的漩渦中早就失去了方向,不過他享受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