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逐孤鴻,徐誌摩的死帶走了小曼的寸寸柔腸,深夜裏的一曲華音,魂蕩腸回。一聲聲,一曲曲,都是曉霜難解的思念,終日裏,倚看亂雲流水,紛繁著少年往事。
嫋娜的笙簫中,曾有一個女子娉娉婷婷,挑簾而出,顧盼流離,錦衣冠蓋,時而慢垂霞袖,時而急趨蓮步,那滿席的人中坐著徐誌摩,遠遠地望著她,神迷目蕩。
陸小曼第一次和徐誌摩同台表演,還是自己的任性讓徐誌摩如她所願,在《春香鬧學》中,徐誌摩飾演的是一個老學究,記憶中,那滑稽乖張的樣子不禁讓小曼笑出聲來,笑著笑著卻都化作淚水,祭奠了那些時光。
她深愛的男子,竟像風一樣飄散,再也喚不回了。
那日徐誌摩回到家中,是最後一眼見他,仍然是那件月光白的長衫,就像記憶中的那個月夜一樣,第一次與他相視,便記住了那一襲月光白。
他的眼中雖然滿是責備,但還是那樣溫柔。
那日他從北平回來,小曼還是像往日一樣躺在煙榻上,沒有起身迎接,隻是抬起眼,看了看他,露出一抹笑顏。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成這樣,徐誌摩對於他來說像是一個過客,偶爾來,偶爾離開,不知道下一次見麵是什麼時候,但對於他回來的期待卻越來越淡。
起初,小曼站在大門口迎接他、親吻他,後來站在客廳裏擁抱他,再後來就變成在煙室裏迎接他,如今,她隻是躺在煙榻上,連喜悅的表情都沒有,隻是淡淡地笑。
花已經漸漸飄落,五個春秋輪回,從容而過,他們沒有像期待中的那樣濃情蜜意,生活中更多的是怨聲和絕望。
那一杆鴉片,讓她得到解脫。
在雲霧繚繞的煙榻上,她如若仙子,隻是她感到離徐誌摩越來越遠了。
他說,眉,我愛你,所以勸你把鴉片戒掉。
陸小曼哪裏不知道鴉片對身體的傷害有多大,但她已經沒有辦法控製自己了。她身體和心理上的痛苦沒有人可以體會,她心裏怨恨徐誌摩,為什麼她最愛的人都不了解她呢?
她這一身的病,像火一樣常常燒得她痛不欲生。那鑽心的痛苦讓她充滿絕望。可每一次發病的時候,徐誌摩都不在身邊,陪伴她的永遠都是翁瑞午。
徐誌摩一回來便是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她一把將手中的煙槍向徐誌摩擲去,徐誌摩急忙閃躲,卻還是沒有完全躲過。
煙槍打在他的眼鏡上,金絲邊的眼鏡碎了一地。
朦朦朧朧中,她看到徐誌摩憤然離開,一聲巨大的關門聲將陸小曼猛然驚醒,她沒看清楚徐誌摩當時臉上是什麼表情,卻在那轉身的背影中看到了他的絕望。
陸小曼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心裏知道徐誌摩對她的愛,那些勸告是為了她的身體好,她也明白徐誌摩對她的苦口婆心,鴉片是害她沉淪的毒藥,可是她心裏縱使千般明白,萬般理解,還是想要跟他對著、頂著、擰著。
她怨他為什麼不陪伴在她身邊,她認為那些關心的語言都是虛無。
她恨他為什麼不體諒她的痛苦,那些病痛的傷害,其實需要他的安撫。
她對他有埋怨,那些埋怨變成一種叛逆,變成了一種故意傷害。
徐誌摩摔門出走後,陸小曼淚流滿麵,又是後悔,又是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走下煙榻,來到書房,她提起筆來寫了一封很長很長的信,那是一封道歉信,寄給徐誌摩的。
我不知怎樣寫的那封信,我心裏為難,我亦不管你受得受不得我,我糊裏糊塗地寫了那封信!我這才後悔呢!還來得及麼?你罵我亦好,怨我亦該,我沒有再說話的權了!你是不會怨我的,亦絕不罵我,我知道的!可是我自己明了自己的錯比你罵我還難受呢!我現在已經拿回那信了,你饒了我吧!忘了那封被一時情感激出來的滿無誠意的信吧!實在是因為我那天晚上叫娘哭得我心灰意懶的,仿佛我那時間犯了多大的罪似的,恨不得在上帝前洗了我的罪立刻死去。摩呀!你要是亦疑心我或是想我是個eoquette(賣弄風情的女人),那我真是連死都沒有清白的路呢。下午你走的時候我心裏亂極了,你走了我的心如失,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