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感覺到了,這絕對不用懷疑。一個普通人做這樣的動作,也許是因為莽撞,可是像來朗特夫人這樣漂亮、有錢、受過良好教育、出身名門又有地位的人,不可能這麼冒昧。她一定感覺到了,她的動作是在回應我的愛,她也愛我。她一定也與我一樣,經曆了開始時的糾結,最後選擇接受;經曆了世俗的不認可,最後還是擺脫不了內心的激情!在我沉浸在幸福的想象中時,歌劇落幕了。觀眾散場的嘈雜聲把我拉回現實,我突然站起身,拚命地向來朗特夫人的方向擠去,可是觀眾實在太多了,我簡直寸步難行,最後隻好有些失望地回家了。但一想到明天就能經特裏波特正式認識來朗特夫人,失望一掃而光,心中也升起了無限期望。
天總算亮了。黎明總是喜歡遲遲不來,盡管人們在熱切地盼望,沒有比這一夜更加難熬的了。時間好像蝸牛爬一樣緩慢,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點”能來。可是,隻要有目標就會有盡頭,就像人們口中的斯坦布爾大街一樣。我邁步走進B公館,要求見特裏波特時,大鍾剛剛敲完一點。
“他出去了,”特裏波特的男仆說。
“出去了!”我差點沒趴到地上,趕忙問道,“你沒搞錯吧,這不可能。特裏波特先生一定就在屋裏,他不可能不在。”
“他真出去了,我沒騙你。他一早就騎馬去了S市,要一個禮拜才能回來。”
我又失落又生氣,心裏沒了主意,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我想說點什麼,可舌頭根本不聽使喚。思來想去,隻好回家。在回家的路上,我把世界上叫特裏波特的人都詛咒了一個遍,希望把他們都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翻身。我越想越氣,臉色鐵青。我想,我的這位朋友,一定是把我們的約定忘掉了,他隻有在音樂方麵的約會才言而守信。我一時沒有更好的主意,隻好遊蕩在大街上,又氣又惱。但為了能得到更多關於來朗特夫人的信息,我還是強壓怒火,向大街上每一位熟人打聽。我發現,許多人都知道有這麼一位夫人,但大家也隻是聽說而已,很少有人與她有交往,因為幾個星期前她才到這個城市。我了解不到比這些信息更多的內容了。看來,今天拜訪她是不可能了。跟她有交往的那幾個人,也不肯把我引見給她,他們的關係還沒有密切到這種地步:一早拜訪還是老朋友好。正當我將自己對來朗特夫人的愛慕一股腦兒地講給自己的朋友們聽時,我話題中的主人公卻出現了。
“你看那是誰!”一位朋友喊道。
“真是太美了!”第二個也跟著喊道。
“真是驚為天人啊!”第三個幾乎是嚷出來的。
我隨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果然是我在劇場中見到的那位女神,她的旁邊坐著一位年輕的女子,正是昨晚在包房裏出現過的那位。她們坐在一輛敞篷馬車上,正沿著街道,緩緩向我們這邊駛來。
“真是人以群分啊,她的女伴也是衣著光鮮啊!”剛才第一個說話的朋友讚歎道。
“說得對極了,”第二位說,“五年了,她還是那麼漂亮,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啊。人靠衣裝,此話有理啊。你覺得呢,佛瓦薩特?——對了,是辛普遜。”
“算個美人,”我說,“她也有美的潛質,可是相比起她旁邊的來朗特夫人,她就是星光之於皓月,小巫見大巫了,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辛普遜先生果然眼光獨到,有一雙善於觀察的眼睛。她是很美麗,因為年輕就是資本啊。哈!哈!哈!”談話就此結束,我的三位朋友跟我說再見後,有人唱起了一首民歌,曲調悠揚,我隻聽懂了兩句歌詞,裏麵有諷刺的成分——
倒在地上的是誰?妮蓉,妮蓉,妮蓉——
倒在地上的是誰?是妮蓉·德·萊克羅斯!
接下來的事情,再一次把我內心的激情點燃,使我今天的不快一掃而光。那就是,當那輛馬車駛過我的身邊時,來朗特夫人居然向我報以微笑——那是我見過的最無邪的微笑,天哪,她不僅認出了我,還主動向我打了招呼。這隻是一件小事,可是對我卻意義重大,因為這意味著幸福。
看來,要想正式與來朗特夫人見麵,在特裏波特從鄉下回來之前,單以我自己的能力,是辦不到的了。但我也沒有放棄希望,在特裏波特回來之前,在各大著名劇場裏都能看到我出入的身影。最後,我如願以償地再一次見到了她,還是在第一次見麵的那家劇場,還是像上次一樣四目相接,這真是上帝賜予的福祉。不過,這並不是在特裏波特的幫助下完成的。我出入劇場期間,也多次到他的公館去找他,但每次回答我的,都是仆人那句“還是不在”,天天如此,簡直氣死我了。
就在第二天見麵的晚上,我內心的焦慮使我都快要發瘋了。前麵我已經說過,來朗特夫人是巴黎人,這個念頭一出現,就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我——這說明她很可能隨時會回巴黎去。特裏波特能否在來朗特夫人離開前回來,還是個未知數。她要是突然回去該怎麼辦?我豈不是再也見不到她了。不能這樣,我不能像一個女人那樣優柔寡斷,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把握。為了知道她住在哪裏,我決定冒一次險,我選擇了跟蹤的手段,並順利地得到了她家的住址。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把一篇深情款款的長信送到了她的家裏,信裏的一字一句都滿含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