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描述那場可怕到極點的風暴。這場災難,就算是挪威最年邁的水手也沒經曆過。在狂風把船掀翻前,我們拚命降下了風帆。可是第一陣強風就把兩根桅杆給折斷了,船上隻剩下桅杆的殘部,斷了的部分馬上就被大海給吞噬了。這也讓我弟弟和主桅杆一起掉入了海裏,他剛才為了使自己不被風浪卷到海裏去,還把身子綁在主桅杆上。
“我們輕巧的漁船就如同海麵上漂著的鴻毛。在平坦的甲板上隻有一個小艙。為了防止那個船頭附近的小艙進水,每次從旋渦經過時,我們都會把它密封好。我想,要是沒這樣做的話,我們現在都葬身海底了。我們有一段時間可是完全被海水給淹沒了。我還沒時間去想我大哥是如何逃過那場劫難的。我當時趴在甲板上,兩隻腳死命地抵住了狹窄的船舷,雙手抓著一個桅杆腳邊的螺絲環,一刻也不敢放鬆。我完全是在本能的驅使下去做的。我想,在如此慌亂的狀況下,可沒時間去仔細考慮問題。
“剛才我提到過,我們被水淹沒了一會兒,我在水底一直緊握著螺絲環,屏住了呼吸。在堅持不下去時,才爬起來,跪在了甲板上,可是雙手一刻也沒敢放鬆那個螺絲環。這讓我頭腦也清醒了一些。不久我們的小船就浮出了水麵,開始像落水狗那樣甩著身子,這多少有點用,把船上的海水甩下去不少。這時我回過神來,開始想著下一步的行動,忽然大哥用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看到他還平安無事,我開心極了。我還以為剛才他被海水給衝走了呢。可是我好心情馬上就被恐懼所替代了。大哥在我耳邊大聲說道:‘莫斯科葉大旋渦!’
“我當時心裏的感覺誰也無法了解。我被嚇得渾身發抖,好像患了瘧疾一樣。我知道我哥說的意思。我們正被這陣狂風帶向那個恐怖的旋渦,我們回天無術了。
“你也明白,為了經過大旋渦,我們總會圍著它繞一大段的路程,就算風浪平靜的時候,我們也會像往常那樣繞到旋渦的上頭,在那裏等待平潮期的到來,可是現在,我們正在暴風的帶領下筆直地向那個旋渦深處駛去。我心裏還在盼望著:‘到那裏時,一定會是平潮期。’但這幼稚的想法馬上被我否定了,我罵自己竟然還有這麼不切實際的幻想,簡直是個大笨蛋。我心裏很明白,哪怕是一艘比擁有九十門大炮的船大十倍的船,它也逃不出那個旋渦。
“就在那時,風暴變得弱了下來,我想,要不就是我們是順風航行,所以感覺上風不再那麼與我們作對。可是原來讓風給製服的海麵,現在變得放肆起來,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天空也發生了一些奇怪的現象。周圍依然被裹在了黑暗裏,但是在我的頭頂上方,現在卻出現了一片晴空。在那裏,我還看到了一輪明媚的滿月。月光也讓我看清了周圍的景象,可是,在我眼中呈現的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啊!
“我有些話想對我哥說,可是我試了一兩回,都因越來越大的聲響的阻擋而未能如願。過了不久,他搖了搖頭,帶著慘白的臉色看著我,豎起了一個手指,還像在暗示我聽些什麼。
“最初我還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過了一會兒,我就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我拿出衣袋裏的表,可是表已經不走了,我在月光下看時間,馬上就絕望地哭了起來,隨手就把表給扔掉了。表上的時間是七點整。我們根本就沒有趕上平潮期的希望了。現在正是大旋渦暴虐的時刻。
“沒過慣海上生活的人可能無法理解,可對一個老海員來說,我們這艘精美的並且輕便的漁船在強風的引導下正做著‘乘風’的航行。
“我們最初一直在浪尖飛速地前進著。可是不久之後,我們就被海水往高處抬去,最後幾乎都要升到天際去了。這麼高的浪頭,簡直讓我覺得不可置信。船在高處忽然往下俯衝了起來,這就像夢中從山頂上墜下來一樣,讓我感到頭昏眼花,一陣惡心的感覺襲上心頭。可在船往高處升起的時候,我看了看四周,雖然隻是倉促間瞄了一眼,可是我還是明白了自己所處的位置。我們離莫斯科葉大旋渦不到三百步的路程。而且,旋渦也不是平常所見的那樣了,那時的旋渦就和現在你見到的一樣,像一個水車溝。我要不是想知道自己在哪兒,也不會看清楚那個地方。我被眼前的可怕景象嚇壞了,閉著眼睛不敢繼續再看下去。
“我覺得時間過了不到兩分鍾,海浪就平息了下來,周圍也隻剩下了一片白浪。我們的船突然向左邊拐去,在半路又改變了方向,向別的方向飛速奔馳了過去。這段時間裏,我們已經聽不到隆隆的水聲了,它已經被一種尖厲的呼嘯聲給掩蓋了。那聲音非常大,你隻要想象一下千萬艘汽輪一起排氣的場景,就能了解那聲音是什麼樣的了。我們那時正航行在旋渦外圍的一圈白浪上。我認為,我們馬上就會被卷入那個無底深淵中。我們在旋渦邊飛快地轉著,這讓我看不清它下麵的樣子,隻能模糊地看到些東西。漁船現在像隻氣球一樣,在海浪邊擦身而過。我們的右舷在靠近旋渦的一麵,在左邊,我能看到剛才經過的一片汪洋。在我們和天邊之間,正好立著一堵翻騰的巨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