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找到他的。”
一股陰冷的感覺籠罩在程青淮頭頂,他無力再去思考這句話的含義,直到他唯唯諾諾回到自己房間裏,才明白對方說的是那殺人凶手。
原本隻是要借力打力,用妖怪之間的內鬥除掉禍患,他自信可以促成此事。雖然這一次牽扯的都是些千年老妖,但是在與人勾心鬥角的事上,終究還是要輸給人類。
他時常為此覺得自己和其他人類一樣,卑劣自大。每每此時便默念“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或是“弱肉強食,你死我活”。
這畢竟是天神賜予人類的世界,爭取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權利,無可厚非。
但是當他坐在案邊,凝視窗外時,楚西淩那在淚水中扭曲的臉填滿了腦海,揮之不去。
“楚先生?”芳卿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青鳶歎口氣,心想今天實在是不太平。緩緩迎過去開了門,發現隻有二小姐一人,多少鬆了口氣。這時節,若是夫人來了,隻怕主人應付不來。
“楚先生還沒歇息吧?”二小姐提了裙擺跨進內室,向裏麵張望,“今日我見先生心神不寧,怕是有什麼事。莫不是生病了?”
青鳶帶笑回道:“先生無大礙,小姐先坐一坐,我去請先生出來。”
芳卿有些疑惑,但也隻好先在隔間裏坐了,無茶無水地幹等。
不多時,一陣輕柔的腳步聲從裏間傳了出來。芳卿一聽便知是老師來了,急忙起身。
“都這麼晚了,來找我有事?”楚西淩臉上帶著些倦意,神情卻很溫和。
芳卿點點頭,也柔聲說:“白日裏見先生氣色欠佳,擔心先生身體,是故前來探望。”
楚西淩微微一笑,讓芳卿坐下,自己也在對麵落座,青鳶倒茶,一絲不苟。
“身體倒無大礙,隻是心中有事,心緒不寧罷了。”
芳卿遲疑道:“何事竟能令先生也為之介懷?”
到底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嘴上講的老練,臉上的好奇已經掩也掩不住。楚西淩不覺心生愛憐之意,自己將來若是有個女兒,也像這般聰明伶俐又不失天真便好了。
心裏想著,便把心中事半真半假講了出來:“昨日有一故人來訪,夜裏便匆匆離去了。此地一別,恐再無相見之日。”
芳卿聽得明白,接話道:“是先生舊友?”
楚西淩點頭:“生死之交。”
芳卿一愣,接著歎了口氣:“卻是為何再不能相見?”
楚西淩苦笑道:“王命加身,不得歸來。”
芳卿心中揣測著,最後認定了這位“故人”定是朝廷武將,是楚西淩過去的相好。楚先生這麼多年獨身一人也就罷了,若是連個把相好也沒有,未免太不正常。想到這裏,芳卿自覺已經明白了老師今天的反常之舉。
到底也還是個普通女人罷了。
想到這裏,芳卿倒覺得楚西淩更親近了些,不再是過去高高在上的世外仙子模樣。
心中想的多了,嘴上就忍不住要多問幾句:“先生為何不隨那故人一同去了?”
楚西淩搖頭,黯然道:“她與我身份懸殊,連相識都有違常理……也罷,若最初不遇見,也就沒這些事了。”
芳卿這下更加認定,楚西淩那老相好是朝廷要員,說不定還是個皇親國戚。想想以老師的姿色才情,在宮裏這麼多年卻沒有被達官貴人看中,實在有些不合常理。若是因為有一個相戀卻嫁不得的相好,而這相好又勢力極大,沒人能跟他搶,這就說得通了。
芳卿一時間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大秘密,滿心興奮,又替老師感到悲傷。心底暗自起伏了一陣,最後竟生出些許羨慕。
楚先生雖講的輕描淡寫,可是隻要想一想便知,那是怎樣轟轟烈烈的情愛?如此說來,她孤身一人離開京城,到這揚州城獨居數載,若不是有人暗中支持,怎會過得如此平穩?
仿佛撥得雲開見月明,芳卿覺得自己忽然就明白了楚西淩這個人,自己和老師之間的距離突然間消失的隻剩幾步。她以為,她已經可以感受到楚西淩的傷感和心緒,可以觸摸她的過去和未來。
現在她完全有把握超越她的老師,因為她不會犯她犯過的錯誤。她會給自己安排一段合適的姻緣,做中規中矩的女人,有安穩的晚年。而不是像楚西淩現在這樣,雖然聲名遠播,自由自在,卻還要為了一個男人黯然神傷。
想通過這一切,芳卿心情大好起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探了探:“先生何出此言?雖最終不能在一處,可當初相識一場,想必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好的。若是沒遇見那位故人,那些年說不定還更差些呢。”
楚西淩抬眼看了芳卿一眼,露出些許讚賞之意:“沒錯,剛剛隻是些氣話罷了。若是沒有她,隻怕我都沒命在這裏和你講這些。”講到這,楚西淩停下來,像是自言自語似地低聲說:“所以我不是為她走而難過,我隻是不知道以後我一個人,能撐到幾時……”